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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業論文:新絳近代手工業發展分析
[摘 要]關于晚清民初近代化過程中的手工業發展問題,一直以來是國內經濟史學界討論的熱點問題。處在京津――陜甘商路中間地帶的晉南工商業中心絳州是近代以來工商業發展很具代表性的一個區域。本文擬對近代絳州(新絳)(1)社會的手工業發展狀況作一考察,以期能夠對該時段該區域手工業的發展原因與特點作出一個合理解釋。
[關鍵詞]絳州(新絳) ;近代手工業;發展;原因與特點
一、研究緣起與學術回顧
在晚清民初中國近代化的進程中,于機器工業大量產生與發展的同時,中國傳統手工業在某些地區某些時段也取得了大發展。關于這一現象,史學界的關注由來已久,長期以來,主要圍繞“中國傳統手工業與近代工業之關系”、“外國資本主義與中國民族機器工業之關系”兩個問題展開。上世紀50―60年代,由于國家政治和意識形態的影響,學界主流觀點是外國資本的入侵打斷了中國傳統手工業中業已存在的資本主義萌芽,而洋貨入侵與機器工業的產生則摧殘著傳統手工業的發展,這種觀點一直持續到80年代末。(2)到了90年代,隨著改革開放以來學術領域思想解放的不斷深入,關于這一問題的研究不斷深化與細化,“發展論”開始出現,認為外國資本與近代機器工業對傳統手工業的沖擊并沒有那么大,除了手紡紗、木版印刷等八個行業外,大多數都能維持并有所發展。(3)之后關于近代手工業史的研究迎來一個高潮期,有多篇論文和專著問世,各種新觀點更是層出不窮。其中最有影響力的無疑是彭南生提出的“中間經濟”和“半工業化”的理論研究(4),其從宏觀上、整體上對近代華北鄉村手工業發展作了考察,對近代手工業存在與發展的合理性及其地位與作用作出了一個新的解釋。(5)
關于近代手工業史的研究雖然這些年來取得了巨大進步,但仍有不少問題,區域、行業研究的不平衡性顯得尤為惹眼。以往之研究,區域上主要集中于珠三角之兩廣、長三角之滬浙蘇、環渤海之津冀魯及鄂豫等沿海和近代工業產生較早的地區,中西部地區關注甚少;行業上,主要集中于棉紡、絲織、制茶等少數幾個行業,其它大多數行業基本被無視。而對這些薄弱區域與薄弱行業的研究,無疑是今后該問題所要關注的重點,而這有賴于相關區域與行業領域新史料的發掘與舊史料的挖掘。
絳州是“晉南之工商業集中地”(6),歷來為山西省重要商埠,素有“南絳北代”之稱。就晉南區域內來說,絳州是該區域的政治中心和經濟中心,“自晉設都后,世稱要地;西魏后周,屹然重鎮;唐置總管府,復列絳為雄郡;五代宋為雄州防御;金為上州,又置絳陽軍節度使,又升為晉安府,總管河東南路兵馬,元置絳州行元帥府,河解二州諸縣皆隸焉。非以河汾間一大都會,為河東全境之中軸乎”⑦;就區域外而言,晉南處于京津――陜甘傳統商路的中間地帶,絳州更是處于該商路的水陸轉運之中樞位置。故自古以來此地即民風好賈,工商業發達,手工業門類眾多,“河東商務,以絳為冠”⑧。近代以來,在清政府洋務運動的大潮中,絳州以其獨特的區位優勢,成為了山西籌辦首家近代紡紗廠的廠址所在地。民國初年,在興辦實業的浪潮中,新絳真正意義上的近代機器工業最終建立,城市作坊手工業、農村家庭手工業也取得了一定的發展。因此,絳州可以說是研究中西部地區近代手工業發展問題的一個典型區域。然而,長期以來,這一區域并未得到學界足夠的關注,甚至關于整個山西近代手工業發展問題的相關研究,也還比較零散,并不系統,大多是冶鐵、煤礦、皮貨等某個行業考察,史若民的《略論近代山西部分手工業的變遷》(9)則對全省手工業情況作了一個概述。在此,筆者擬以新絳地方志、《中國實業志?山西省志》及其它一些相關資料為主要參考,對1894―1936年間的絳州(新絳)縣域內社會手工業發展的基本情況作一探討,以期能夠對該區域該時段近代手工業的發展特點與原因問題有所發現。
二、新絳近代手工業發展狀況描述
近代以來,在中國近代化的進程當中,近代工業的建立無疑應該是時代的主旋律。新絳紡織廠從1894年起就已開始籌建,然而其間經歷從晚清到民國的時代變遷,經歷從政府到民間的幾度易手,經歷從手工作坊到機器工業艱難曲折發展,到民國十六年(1927)真正意義上的近代工業才最終建立。細究其間因由,從政府到民間資本方面的乏力,無疑是造成新絳這樣一個內地縣域近代化遲緩的最重要原因。而這種情況下,傳統手工業的維持與新興手工業的發展無疑就成為了好的出路與選擇?!叭松斓兀赜信c立,或業農工,或業商賈,不能強人以從己,亦不能舍己以從人,要各視地方之情形與世界之潮流,以為斷”。(10)這里,對新絳近代手工業的發展狀況作一簡要描述。
“工與商本,互為表里”(11),新絳為晉南傳統的商業中心,自古以來民間手工業就比較發達,絳人“耕稼之余,多事副業,如西韓、梁莊人之織繩,武平、丁村、辛堡人之織,劉建莊與劉家莊人之編柳罐,西行莊人之編槎,北行莊北燕村人之制木器,宋溫莊人之釘碗,史家莊人之做錫,王欽莊人之燒石灰,澗西村人之編馱籠,木贊村人之鞔鼓,龍香村人之織燈籠,王村人之塑像與鑿井,周流村人之編葦箔,南蘇村、下船頭人之燒磚瓦,婁莊人之灌燭,磨頭人之造木盤”(12),種類之多、分布之廣泛盡表于其間,新絳民間手工業之盛由此可見一斑。然而,這種傳統上的手工業,仍是作為一種農民農閑時的副業而存在,世代如此相傳,并未脫離家庭經濟而自成體系??傮w上而言,新絳至民元“猶未脫乎農業時代之社會”,“絳人業農者十之七,業工商者十之三”(13)。然而晚清以來近代化的潮流中,發展工商業已成為一種趨勢和方向,“邇來歐風東漸,生活程度日益增高,向來單純之農業,端不足應今日繁重之需求,于是而工商興焉”(14)。在時代的潮流下,由農而走向工商成為區域發展的出路與選擇。
在20世紀初,隨著抵制外貨與創辦實業熱潮的興起,在民間資本不足、近代工業嘗試未果的情況下,新絳開始出現一批近代手工業作坊。尤其是民元以后,更是出現一個高潮?!敖{近數年來,文明日進,紡織也而有器;縫紉也而有機,他若鐵工之廠、石印之局,亦無不相繼而興”,而近代作坊手工業的勃興,也確實產生了巨大社會效益,“向以一人供養三人之食而不足者,今以一機養八口之家而有余,此實生業界未有之新局勢”(15)。
以民元(1912)為界線,之后出現的新興近代手工業作坊有:火柴廠,民國四年(1915)的榮昌火柴廠(后遷往陜西)和民國十二年(1923)的毓華火柴廠(民國二十一年(1932)改組為燮和火柴廠)(16);織布業,民國十一(1922)年開始出現,民國十七年(1928)達到最盛,有一百四十余家,民國二十年(1931)后逐漸衰落,減至六十余家,到民國二十三年(1934),僅剩三十七家;毛巾廠,民國十四年(1925)出現,先后有祥盛源、永興隆、永興誠、志和等四家;制皂業,民國二十三年(1934)設立,福合一家;牛皮業,民國十年(1921)后出現,先后有同義祥、三義公、益駿等三家。而在此期間,一些傳統的以家庭手工業為主的行業中,也開始出現手工業作坊,計有:針織業,民國二十二年(1933)出現,只有德新工廠一家;線毯褡業,起于民國十年(1921),民國十七年(1928)達到二十九家,之后有所衰落,至民國二十三年(1934)存十九家;爆竹業,民國四年(1915)開設,私家園梁永發一家;制傘業,民國十四年(1925)開設,自立工廠一家;梳篦業,民國九年(1920)設立,德興一家。此外,還有新民工廠一家,民國十二年(1923)為煙民善后所,十三年(1924)改為煙民工廠,十九年(1930)奉省令改為新民工廠,為輕罪人犯勞改之地,主要從事石刻印刷和面粉業。(17)
就新興作坊手工業來說,除了織布業以外,整體上在出現后都處于一個上升發展趨勢;織布業在出現初期也處于發展趨勢,在民國十六年(1927)大益成、雍裕兩近代紡織廠先后設立后,更是取得了爆炸式的發展,然而民國二十年(1931)后隨著同蒲、隴海兩鐵路的修建,外部市場萎縮,逐步走向了衰落。而由傳統家庭手工業發展而來的各作坊手工業,就生產技術與規模而言,一般也都處于維持并少數有所發展的狀態。
與此同時,清代延續下來的傳統作坊手工各行業則呈現出少有發展、大半維持、小半衰退的情形。稍有發展的僅股皮業、煙坊業和鐵工業,股皮業由清代的制皮煙包作坊改業而來,主要是為鞋加上皮脊,以圖耐久,民國初年,該業很是形盛,最多時有十六家之多,集中于東巷;煙坊業一般附設與雜貨鋪,延續下來的有五家,所產水煙行銷本省;鐵工業在民國二十二年(1933)前原有晉泰、集盛、順泉等三家,后因經營困難于二十三年(1934)一月聯合改組為德記晉泰工廠一家,生產榨花機、彈花機、軋花機、織布機等,取得一定發展。而其它諸如織羅業、毛毯業、染坊業、刺繡業、頭盔業、制鞋業、竹器業、木器業、油漆嫁妝業、銅錫器業、牛奶業、醬醋業、面粉業、織繩業、磚瓦業、筆墨印刷業、制刷業等行業基本處于維持狀態,而氈呢業、絲線業、制帽業、黑皮作業、皮膠也、皮條紡業、羊皮也、制燭業、首飾業、制秤業等則走向了衰退。(18)
綜觀清以來傳統手工業之情形,大部分能夠維持及個別有所發展者,皆是與人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之行業,有著穩定的市場,個別通過改組與調整經營取得發展;而小半走向衰落者,則多因民元之后的生產技術、社會制度及風氣之變革,如氈呢、絲線、制帽等業因服飾之變革而衰,皮條紡業因弓弦的被淘汰而衰,制秤業因國家度量衡的統一而衰,而皮貨各業的衰退則與棉紡的大發展不無關系。
農村手工業的發展情況本應也是該部分所要討論的一個重點,但由于筆者掌握的關于該內容的資料甚少,所以很難展開。這里僅就農村土布業作一簡述。近代以來,洋布的輸入還是對新絳農村地區的傳統“家庭耕織模式”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沖擊,至民國二十三年(1934),“從事此工作者,約一萬三千余家,二萬六千余人”,“所產除供自家服用外,出售者約十分之二三,其大多數由棉販以花換布”(19)。這種棉販以花換布的形式,彭南生將其稱為“包買主下的依附經營”,并認為照此發展下去,勞動者將失去獨立性,最終轉化為包買主控制下的依附勞動者(20),即出賣勞力、賺取工資的雇傭勞動者。但就20世紀30年代的新絳農村而言,也僅是處于這種經營模式的初級階段,農民從事織布的主要目的仍是家用、自給自足,只有少量出售??傮w而言,新絳地區的農村手工業只出現了極少數的作坊經營,大部分仍處于傳統家庭經濟的“副業”階段。
在這一時期,雖然某些傳統手工業走向了衰退,但隨著一批新興手工業的建立和傳統家庭手工業發展為近代作坊工業,尤其是火柴、織布兩大新興手工業的帶動(兩大行業資本占整個作坊手工行業的47.5%,產值占整個作坊手工行業產值的47.6%)(21),新絳地區的近代手工業整體還是呈現發展趨勢的。
三、新絳近代手工業發展的原因與特點分析
彭南生在其“中間經濟”理論中,曾借用西方經濟理論,將中國近代化的道路歸結為是一條“二元發展模式”,即“移植”和“嫁接”相結合的工業化道路。“移植”即對西方機器工業的引入,是一種“突發式”的發展模式;“嫁接”即對中國傳統手工業的近代化改造,是一種“漸進式”的發展模式。彭氏并認為,“二元發展模式”是中國這樣一個后發工業化國家的工業化道路的必然選擇。(22)這一模式在新絳這樣一個中部縣域的近代化之路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新絳近代手工業的發展到底有哪些具體的原因與特點呢,下面部分將對此作一簡要探討。
(一)新絳近代手工業發展的原因分析
首先,正如上文所言,從政府到民間資本的乏力,是新絳近代手工業發展的一個重要原因。在創建近代工業嘗試失敗的情況下,“嫁接式”的發展模式無疑就成了走向近代化的主要選擇。而相對于近代工業而言,近代手工業具有投資少,效益高的特點。就棉紡來說,以1934年統計數據(23)為例,兩家近代工業紗廠的總資產為2740000元,總產值為5767000元;而二十七家手工業織布廠的總資產為28360元,總產值為261478元。兩家近代工業紗廠的總資產是二十七家手工業織布廠的96.6倍,而總產值則僅為22.1倍。換句話說,手工業織布廠的單位資本產值是工業紗廠的4.4倍左右。當然,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手工業中廉價的勞動力。因此,在民間資本無力投資近代工業的情況下,投資近代工場手工業就成為一個很好的選擇。
其次,新絳自古以來發達的工商業,以及良好的交通區位為其近代手工業的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作為晉南區域的政治、經濟中心,新絳長期以來即手工業發達,門類眾多。民元之后,在政府提倡發展實業、民族號召抵制外貨的國內大環境下,一些傳統家庭手工業中出現了手工業作坊,而大部分傳統手工業作坊也基本能夠維持。而交通區位優勢對近代手工業的推動顯得更為明顯,處在京津――陜甘商路的水路轉運樞紐位置,“旱路成網,且有汾河可以通航”(24),這樣,圍繞新絳為中心,就形成了本縣――河東道各縣――本省――陜甘豫、京津四層由內到外的市場,這為新絳手工各業提供了廣闊的銷路。(25)
此外,新絳地處中部,外國貨物與資本入侵較弱也是手工業發展的一個重要因素。不像東部沿海各地,外商工廠遍布,與近代手工業激烈爭奪市場,對近代手工業的發展造成很大沖擊。(26)而在新絳,洋貨的輸入對傳統手工業,尤其是家庭手紡業造成了一定的沖擊,但程度是有限的,以民國二十三年(1934)統計數據為例,該年輸入的洋布為400包,價值34000元;而該年新絳作坊手工織布業的產量為46049匹,總產值為261478元,手工織布業產值是輸入洋布價值的7.7倍(27)。而直至這一時期,新絳并沒有出現任何一家外商工廠,說明外國資本對該區域的入侵基本沒有。這無疑為新絳近代手工業的發展提供輕松的環境與廣闊的空間。
(二)新絳近代手工業發展的特點分析
新絳近代手工業的發展首先體現出門類眾多,新舊參雜,主要靠少數新興行業帶動的特點。據民國二十三年(1934)調查數據,新絳縣作坊手工業共計41類263家,這其中有火柴廠、織布業、毛巾業等新興近代手工業,也有皮膠業、制鞋業、刺繡業、銅錫器業等傳統手工業。種類數量上,新興手工業少,傳統手工業多。但新興手工業投資額較大,一般在5000元以上,火柴、織布兩大行業更是分別達到了70000元、28360元,占到了作坊手工業資本總額的近一半(47.5%);而傳統手工業則大部分資本額較小,一般僅幾百、數千元,制秤業更是只有數十元,資本額10000元以上的僅皮膠業、面粉業、筆墨印刷業數種。各行業數量上而言,多數以個位數計,數量比較多的有織布業、毛毯業、木器業、銅錫器業、面粉業、筆墨印刷業等幾個,其中銅錫器業最多,達到34家??傮w上,新興行業發展較快,傳統行業基本維持稍有發展,近代手工業發展依靠新興手工業帶動特點明顯。(28)
從城鄉分布及發展狀況來說,新絳近代作坊手工業體現出城市分布集中、農村分布稀少,城市發展較快、農村發展較慢的特點。以民國二十三年(1934)調查情況來看,新絳大部分手工業主要集中在縣城及周邊地區,基本形成城內大街、城內府君巷、城廂一帶等幾個集中帶,廣大農村地區則分布較少,只有織繩業、磚瓦業、木器業、制帽業、織布業等幾個行業有所分布。發展狀況上,縣城手工業基本進入作坊手工業階段,而廣大農村地區的手工業雖也有作坊出現,但數量極少,整體上仍處于“家庭經濟的副業”階段。(29)
從銷路來看,體現出以本地市場為主、外部市場為輔的特點。(30)新絳手工各業產品首先是供給本縣市場,滿足本縣市場后,其余部分才會銷往河東各道、省內、陜甘豫市場。傳統手工各業,醬醋業、織繩業、磚瓦業、制鞋業、木器業等由于多系小本經營,產量較少,主要滿足本縣市場,并無外銷。外銷產品以新興手工行業為主,以火柴、織布為代表;某些優勢傳統手工業,如筆墨印刷業、皮膠業等在外銷中也占相當地位。而且,以民國二十三年(1934)調查來看,新絳進口的以棉花、煤、紙張、羊皮等原料性物資居多,出口的則是棉紗、布疋、皮褲等成品,說明新絳起著一個“加工工廠”的作用;而且新絳在對外貿易中處于出超地位,出超額達到1050100元,這其中除了大益成、雍裕兩家近代紡織廠的主要貢獻外,眾多的近代手工各行業也是貢獻頗多的。
手工業論文:清代貴州的棉紡織手工業
摘要:貴州棉紡織業大力發展的時期是在清代。清代貴州手工業生產中棉紡織業已經與農業分離出現專業化的生產,從而引起當地生產結構的變化。農家紡織成為收入的基本來源。本文對當時貴州棉紡織業的發展概況進行梳理,文章認為清代貴州的棉紡織業已具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萌芽形態。
關鍵詞:清代;貴州;棉紡織業;手工業
棉紡織技術自宋末元初傳入中國,發展快速,明代開始向全國推廣,其中松江、太倉的棉紡織業最為發達,“以織布富甲他郡”,山所產棉布“衣被天下”。①清前期,江蘇、浙江仍是最主要的棉紡織區,同時,棉紡織業向北方推進,北方也發展起幾個新的棉紡織集中區。入清以后,清政府提倡興“紡織之利”,在一些棉紡織業不太發達的地區,地方官府還親自倡率,出資雇募工匠,向當地農民傳授紡織技術,這些都大大的推動了棉紡織業的發展。
貴州省地處云貴高原東部,境內地勢西高東低,自中部向北、東、南三面傾斜,山地居多,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說。又是一個多民族聚居的省份,各地社會經濟條件的分布不平衡。特別是到了清代,封建社會已進入晚期,顯赫了數千年的官場手工業終于走向衰落,民間手工業,特別是農民家庭手工業則獲得了進一步發展,農業生產已有了巨大的變化,再加上至清代初期,政府中一部分杰出的官吏因地制宜,從貴州當時手工業生產的實際出發,制定并采取一系列發展生產的有效措施,使得棉紡織業與農業分離,使偏遠落后的貴州農村手工業出現了新的局面。
在湖北荊州府的沙市及其附近種植棉花的土地較多,當地百姓多靠種植棉花和紡織為生??梢娚呈兴闶侵袊鞑恳粋€較大的棉紡織業中心。在十八世紀中葉,由于在西南四川,貴州等地棉紡織業還沒有興起,故西南城鄉居民的衣服大部分是從沙市運送販賣過來的棉布所做。據史料記載,在十八世紀四十年代前后,僅僅沙市布匹貴州每年需要購進的就有千億萬匹。隨后到十九世紀四十年代,因政府對棉紡織業的不斷鼓勵與倡導,貴州的棉紡織業才漸漸的興起并發展。②
貴州棉紡織業大力發展的時期是在清代。清代貴州手工業生產中棉紡織業已經與農業分離出現專業化的生產,從而引起當地生產結構的變化。農家紡織成為收入的基本來源。隨著地區開發、航路開辟,使得貴州等地交通得到較大的改善。貴州產棉不多,棉花主要從湖南、四川輸入。其棉紡織業集中在遵義、安順兩府。遵義縣東北鄉是當地出產棉布最多的地方,據史料記載:居民“多以織布為業”,所織有大土布、小布、觜布、扣布等種類。③而黔南獨山州“女工紡織,自六七歲學紡紗,稍長即能織布,染五色,砧杵聲輒至半夜,以布易棉花,輾轉生息”。④安順府作為當時貴州棉紡織業的主要產區,各縣都生產棉布,因花色、品種繁多,在棉紡織業得到較好的稱道。清代是貴州的棉紡織業得到迅速發展的時期。特別是貴州安順一帶紡織業得到大力發展,很多詩文都有所記載;據史料記載,可大致得知紡織開始的煮絲織繭之法:
煮繭取絲
千頭萬緒亂紛紛,抽得絲頭便不棼。天滾紡車流水似,日斜猶有繭香聞。
導
兩車旋轉快如風,無數冰絲上導。從此七襄成織錦,東人杼軸不曾空。
套繭
繭繅絲處處忙,都云販繭可為裳。從茲指上添生活,賺得絲絲入錦筐。
絡絲
輕風軋軋度窗紗,萬縷柔絲上絡車。最愛一枝斑管轉,有人看到夕陽斜。
攢絲
一絲攢合兩三絲,綢織雙絲此恰宜。一架手車容易轉,最難學是上時。
絡緯
四壁風清絡緯鳴,閨中懶婦不須驚。任渠起坐兼行故,一一都能信手成。
牽絲
手握柔絲百道纏,往來牽掛貴無愆。此中妙巧誰能悟?交手三有秘傳。
扣絲
千絲萬緒亂紛陳,梳剔如何得盡勻?看到絲絲齊入扣,方知妙手有經綸。
刷絲
八尺經絲綰轆轤,一番梳刷有工夫。更憐匹練光如許,猶問經絲錯也無。
再扣絲系綜
再將竹扣手中披,扣畢還須綜系絲。綜馬綜簽珍重捆,莫教兩綜有差池。
上機度梭成綢
上農夫食九人多,衣被全家利過他。寄語深閨諸少婦,日長無事莫停梭。⑤
由以上安順地區煮絲織繭之法可以看出,當時棉紡織業的主要經營方式仍停留在個體性質的家庭手工業階段,即紡織機等生產工具用料粗劣,結構簡陋。清代貴州等地生產工具發生了一定的革新,生產工具的革新促進著生產技術的改進,為貴州棉紡織業的發展創造了重要條件。到了清朝末期又隨著分工細化,生產者的生產效率進一步提到,加大了生產者收入,也一定的刺激了棉紡織業的發展。貴州桐梓縣,“道光初年,邑織雙絲,名曰桐綢,販至漢口、蘇州,立同興號,每年不下十萬匹。其間河南、四川運繭種來貨綢而去,通計歲有數十萬金”。⑥
康熙時期僅思南府就到處種植棉花,城鄉居民大都以紡紗織布為業。隨著棉紡織業的快速發展,到乾隆時期,基本半個貴州省都生產棉布,主要集中在都勻、思南、石殲、思州、黎平五府??梢娗宕琴F州紡織業發展較快的時期,在都勻獨山等地,城鄉居民都擅長織布,交易市場不斷擴大,竟有三十五處之多。城鄉居民間用布交換棉花,以平衡商品之間的供需。
商品經濟的繁榮還表現在在獨山府24小時之內交易市場竟分為早市、中市、晚市。⑦這在貴州工業史上從未出現過。
隨著交易市場的擴大,商品流通也逐漸擴大,這促進生產的發展和生產關系的變化,有助于改變農村自然經濟。于是大量的織布作坊出現的貴州省的各個地區,織布業因此得到較大的創新與發展。貴州以前自己自足的自然經濟也隨之逐漸解體。道光十五年,郎岱士紳宋毓茂、朱子云、張憋德、張一清四人分別集資180兩銀子總共720兩作為資本,用來購置棉紗和手工機床開設了織布機房,從現在的織金等地招聘織布手藝好的手工者到郎岱織布帶徒弟傳織布手藝。與此同時,織布坊還經營以紗換布的業務。僅在紡織業開創三四年的時間,當地大部分婦女都學會了并且熟練掌握了織布手藝。所產的棉布還暢銷晴隆、大方、水城的鄰近的商品市場。普安處四搭之沖,隨著棉紡織業的興盛,多有外省商販到貴州從事布匹、紡織生意。當地人見外商獲利較大都爭相效仿。安順是當時較大的一個棉花市,當地婦女都在規定時期在城內西街用紗換棉花。黎平土地肥沃,山土多種木棉,加上當地苗族婦女善紡織,當地百姓都以織紅為主業,于是在貴州出現了專以棉花、棉布為貿易的集市。可見黔南等地植棉普遍。相比黔南,黔北略有不足。遵義本地沒有棉花,其棉花多有湖南常德販賣過來,織家買棉花后同紡家交換紡線,一兩的棉花織好后可以多賺兩三錢。因此紡、織相輔相成共同發展??梢娗宕F州的棉紡織業已具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萌芽形態。⑧(作者單位:貴州財經大學)
本文屬于貴州財經大學2012年度在校學生科研資助項目,課題名稱“清代貴州農村手工業發展研究”
手工業論文:宋代民間手工業高度發展原因探析
摘要:宋代是中國封建社會持續發展的時期,工商業因封建制度的進一步完善而進入一個高度發展的階段,文章結合孟元老的《東京夢華錄》及其他相關史料,從影響民間手工業發展的幾個要素入手,如農業發展、坊市制度瓦解、新政策頒布等,通過分析,揭示了時代變遷、經濟發展等因素對民間手工業的重大影響,從而為理解我國不同時期民間手工業的發展提供參照。
關鍵詞:宋代 民間手工業 農業發展 坊市制度 政策
“凡餅店,……每案用三五人捍劑卓花入爐。自五更卓案之聲遠近相聞。唯武成王廟前海州張家、皇建院前鄭家最盛,每家有五十余爐?!保ň硭摹讹灥辍窏l)[1]這是孟元老《東京夢華錄》中描述北宋時期餅店的情形,雖然沒有提到雇工的具體人數,但從“每家有五十余爐”可以看出,其雇傭的工人至少在五十人以上,可見其規模之大。這是北宋時期手工業發展過程中出現的新現象,即一批手工工場和大型作坊開始雇傭大量工人進行生產,這在宋代以前是很難見到的,說明民間手工業在北宋有了重大發展。究其原因可從以下幾方面分析:
一、農業發展為民間手工業的高度發展提供了條件
恩格斯說:“農業是整個古代世界的決定性的生產部門?!盵2]農業的發展不僅決定整個社會的經濟面貌,更制約著工商業經濟的發展。一方面,農業為工商業者的生存提供了糧食;另一方面,也為手工業的發展提供大多數原料,為商業發展提供大多數商品。所以,農業為工商業發展創造條件的同時,其本身就是工商業經濟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自北宋始,中國進入封建社會后期。北宋的建立結束了五代十國分裂割據的局面,社會政治安定。自中唐以來,均田制崩潰,土地私有制開始出現,到宋代有了進一步發展,地主經濟取代莊園經濟,租佃關系成為主要的剝削形態。地主階級土地私有制的確立,使得在全國范圍內官田所占墾田的比例甚少,據《文獻通考?田賦七》統計,北宋元豐年間(1078~1085年),官田僅為全國墾田數的百分之一點三七。[3]同時,“不宜兼并”土地政策的頒布,使得除國有土地之外的私人土地的買賣幾乎不受任何限制,“富者有力可占田”,致使土地經營方式發生變化,使得以前居于農奴地位的佃客因依附關系削弱,身份及生產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極大地提高了他們生產積的積極性。另外,宋初國家采取減免租稅的政策,鼓勵農民“廣植桑棗,墾辟荒田”,加上國家重視興修農田水利和改進農業生產技術,農業生產達到了新的發展水平,為封建社會經濟發展進入新時期準備了條件。同時,宋代商業性農業生產獲得較快發展,開始向專業化商品生產邁進,致使農業經濟結構發生變化,農業生產脫離單純的糧食種植業生產,發展成為農業經濟中一個相對獨立的部門,桑蠶、棉花、茶、林木等各種經濟作物的種植及其專業化經營為此前歷史上所未有,從而為手工業的高度發展打下了基礎。
二、坊市制度瓦解打破了封閉的市場環境,使民間手工業發展獲得了自由
所謂坊市制度,是指商、民分隔的城市管理制度。坊為居住區,市為商業區。居民居于坊中,貿易交于市中,政府設專門的市場官管理市場。宋以前,坊市分離,居民區與商業區嚴格隔離,形成了兩個互相封閉的空間,這樣便于政府更好地維護統治,能夠對城內的居民和商業活動進行嚴格的控制。
到了宋代,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城市居民的生活方式更加多樣化,這種狹小的市制很難適應市場交易的需要,坊市分離的制度開始瓦解,市場打破了原來封閉式的市井局限,徹底地擴展到整個城市,使整個城市“坊市合一”,市民在家門口甚至在家里就能做買賣。宋代對市的設置點已不加限制,在縣治以上的城市,不再專門劃設市場區域,也沒有市級的稱謂。首先,坊內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店鋪。酒店、妓館等與夜生活密切相關的行業最早掙脫坊市分離制度的束縛,遍布于各個坊內,其他如食店、餅店、挑擔販賣飲食也在坊內出現。《太平廣記》載延壽坊內有“鬻金銀珠玉者”。[4]其次,城墻破,坊市開。開放的街巷和臨街的商鋪代替了封閉的坊市,稱之為坊巷,由此坊巷制代替了坊市制。從《東京夢華錄》的記載可以看出街衢上到處可以開設店鋪,而且店鋪越來越多,有的店鋪為了擴大營業面積,連通衢大街也侵占,到宋微宗時,不得不征收“侵街房廊錢”了。另外,在城市周圍及交通便利的地方,出現了很多集市貿易,這些市場越過城垣的束縛向城外擴展,如“鎮市”“墟市”“草市”等?!安菔小笔且环N農村民間集市,它以一些大的村落為商品的集散中心和城鄉流通的聯絡點。這些草市異常活躍,四方商旅不受城內市場的時間、空間等交易規則限制,因而游離于市場管理體制之外。草市的出現與發展不僅為城市市場注入了新的血液,也為城市的擴張增添了新的活力。隨著坊市間界限的消失,工商店鋪與其他市民住宅互相交錯,面街而設,小商販走街串巷、隨意叫賣,不但促進了民間工商業的發展,也方便了人們的日常生活。只要在交通便利、人煙稠密的地方就有市場的形成。
三、限制工商業發展禁令的解除為民間手工業發展提供了保障
自秦漢以來,我國歷代封建王朝都實行“重農抑商”政策,商業被視為“末業”,商人處于社會底層,受到歧視。至宋代,隨著城市經濟和市場交易的發展,“重農抑商”的思想受到商品經濟的沖擊,商人人數逐漸擴大,財產也逐漸豐厚。據了解,當時開封城內,資產“百萬者至多,十萬而上,比比皆是”[5],商業、商人的地位都有了較大的轉變。南宋陳耆卿甚至認為,士農工商“皆百姓之本業”。宋代取消了束縛商業發展的政策,使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商人有了正式的戶籍,被編入坊郭戶[6]中;取消“工商之子不當仕”的規定,允許他們參加科舉考試;針對官吏盤剝、勒索商人的現象,頒布敕令,禁止勒索商人,商人經商過程中若遇到騷擾可以經尚書省越訴。為了加強對市場的管理,也為了禁止官吏對商人進行勒索,建立“書市買牌”制度,官府將要購買的物品和價格書寫在牌子上,公之于市,有愿意交易的商人就和官府到市場買處按牌交易,二者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些制度的實施不但使商業活動規范化,也保護了商人的利益,使商人的社會地位有所上升。由于宋代手工業發展的特殊性――一部分大手工業依附于商業而發展,所以大部分行業的手工業者都是亦工亦商,手工業的經營者就是商人,手工作坊和工場就是商店,以印書手工業為例,書店兼有編輯、印刷、書店的性質,以賣書為主要任務,因而書店就是書店而不是工場。
四、官營手工業在整個社會手工業中的比例不斷下降,為民間手工業提供了更大的發展空間
官營手工業是中國封建專制制度的產物,產品的生產、交換與消費幾乎全部依賴政治特權完成,其產品主要是供給皇室和貴族使用的奢侈品,不屬于意義上的商品,隨著生產力和商品經濟的發展,官營手工業自身管理腐敗的弊端以及對民間手工業發展的束縛日益暴露。宋代官營手工業的規模雖然有所擴大,但其在整個社會手工業生產中的比例呈不斷下降的趨勢。
宋代吸取唐代藩鎮割據的教訓,強化中央集權,以文臣知州,設通判分知州之權,以削弱地方政權。在中央與州縣之間設立路級機構,以監督州縣官員。如發運司、轉運司、提點刑獄司都“舉刺官吏之事”,使他們之間互相牽制。這種地方管理體制對宋代地方政府手工業管理職能也產生了影響。手工業生產管理普遍設置專職監官,在地方機構則設有路級機構[7],這些路級機構都要歷經諸多的變化與反復,但在大部分時間里,管理同一種手工業的路級機構不只一個,而且在手工業的設置、監官的選任、生產管理等各個環節,都有一個以上的路級機構來兼管。多個路級機構同時監管,而又互不統屬,形成機構重疊、相互推諉的弊端,導致官營手工業管理與發展日漸沒落。
與此同時,民間手工業取得了較大發展,突出表現為雇工的大量使用,這與新的經濟因素即資本主義因素有直接密切聯系。宋代紡織業有了很大進步,當時河北西路的定州、京東路青州、成都府路和梓州一帶,都是全國著名的絲織業中心,故有“河北衣被天下”“河朔山東養蠶之利,逾于稼穡”“蜀中富饒,羅紈錦綺等物甲天下”之譽。[8]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當時已出現了專業紡織作坊――機戶。據《宋會要輯稿?食貨》記載,宋仁宗明道年間,梓州有“機織戶數千家”,估計,宋代全國機戶應當在十萬戶上下,這些機戶作坊中一般有兩、三張織機,有的規模更大。這些機戶或機坊,大多分布在兩浙地區,他們大多雇傭他人紡織,因為單靠家庭成員勞力是遠不足以應付的,所以必須依靠出賣勞動力的雇工從事生產。洪邁《夷堅志補》卷Ⅱ載:都昌婦吳氏,“為鄉鄰紡緝……掃除之役,日獲數十百錢,悉以付估,為薪米費”。又荊湖北路“嘗有窮婦負租而逃,公寬其期以召之,來則使之傭織于人,以漸償所負”[9],這說明機戶作坊主與雇工之間形成了雇傭貨幣關系。而且當時已經有專門從事介紹雇傭工人的中間人,《東京夢華錄》中記載“凡雇覓人力,斡當人、酒食作匠之類,各有行老供雇。覓女使,即有引至牙人?!盵1]
雖然宋代的大手工業工場獲得了重大發展,但因其主要是依附于商業而發展,所以手工作坊和工場就是商店,但這種商店性質的手工業工場,絕不能算是正式的手工業工場,夠不上資本主義的萌芽,但這種性質的手工工業工場卻為資本主義的萌芽奠定了基礎。
綜上所述,因農業發展、坊市制瓦解、國家政策等因素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宋代民間手工業一度獲得較快發展,尤其是大量雇傭勞動力的出現,為手工業工場發展帶來了動力,推動了資本主義性質手工業的發展。但由于宋代民間手工業存在不同的生產形態,如家庭手工業、寺院手工業、作坊手工業、工場手工業等,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某些形態的手工業如寺院手工業因弊端日益暴露越來越不適應經濟的發展而逐漸衰落,到明清時期已很難維持。因此,對手工業的發展需要從宏觀及微觀等不同的角度認識、理解,將其置于社會發展的大環境、大背景下,而不能單向的關注手工業興衰的藝術表象。
手工業論文:傳統手工業名城景德鎮城市旅游發展研究
摘 要:傳統手工業名城旅游開發具有其特殊性,本文以景德鎮城市旅游開發建設為例,重點探討了傳統手工業名城旅游開發的有利與不利因素,并指出相關建議,為我國傳統手工業名城的開發提供借鑒。
關鍵詞:傳統手工業名城;城市旅游;對策
傳統手工業城市的衰落是近代城市變遷中的一個重要方面。但是,傳統手工業名城由于保存了傳統的中華手工技藝,擁有的文物特別豐富,或具有重大歷史文化價值,滿足旅游者歷史、文化或自然科學交流等文化旅游需求,對發展我國旅游事業起著重要的作用。該類型旅游地通常在現實或潛在旅游者意象中有著相對鮮明的文化形象特征,如瓷都景德鎮、鹽城自貢等。獨具的文化底蘊、特有的文化氛圍、豐富的文化旅游項目是此類型旅游地發展旅游業的天然優勢。
一、傳統手工業名城景德鎮旅游發展特征分析
(一)有利因素
1.陶瓷文化歷史悠久
景德鎮城市發展史就是它的瓷業發展史,因“天下窯器所聚”而成為全國陶瓷中心。景德鎮瓷器造型優美、品種繁多、裝飾豐富、風格獨特,以“白如玉,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的獨特風格蜚聲海內外。青花、玲瓏、粉彩、色釉,合稱景德鎮四大傳統名瓷。在千年的瓷業生產中,景德鎮吸收了全國各地名窯技藝的基礎上形成的獨具特色的手工制瓷工藝,也列入首批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2.旅游資源種類多且品味高
“地上瓷都”、“地下瓷都”和“傳播載體的瓷都”構成了陶瓷文化的景德鎮。城區內旅游資源種類眾多,3個系、7個景類、42個景型,有古瓷礦遺址、古窯址、古窯、古作坊、古街道、古民居、古陶瓷展覽館等傳統陶瓷遺址;有陶瓷文獻、詩歌、民謠、民俗、傳說等陶瓷信息記載;還有與陶瓷文化相關的樓閣、塔、造型園林、園林景觀建筑、陶瓷類教育機構、景德鎮陶瓷市場、陶瓷產業園區等。
3.城市形象有較好的認同
景德鎮1982年被列為全國首批24個部級歷史文化名城之一,1998年被國家旅游部門推介作為全國重點旅游熱線之一,2005年獲得中國旅游城市。這些使景德鎮城市形象得到強有力地提升和傳播。
(二)制約因素
1.陶瓷文化旅游資源分散
景德鎮陶瓷文化分布“散”,集聚度低,全市100多處文化旅游景點散落蘊藏在3200余平方公里的古老土地上。市區內主要的特色旅游景點大多為歷史文化景觀,由于歷史和體制等方面的原因,這些景點的規模普遍偏小,所有場館絕大多數為古陶瓷、古窯址、古作坊靜態的陳列多,動態演示少,講解的內容不豐滿,大同小異,旅游開發科技投入不足。
2.城市經濟發展水平不高
景德鎮經濟總量在江西省內一直排在后列,經濟發展水平偏低,如2011年景德鎮的國內生產總值564.71億元,在省內11個市排在10位;人均國內生產總值35573元,排在4位,高于全省平均水平25990元。其與周邊的大中城市相比,差距非常明顯。景德鎮較低的城市經濟綜合實力,使得城市旅游缺乏有力的社會經濟支持,城市基礎設施和旅游服務設施建設資金投入嚴重不足,制約城市旅游產品開發、城市旅游市場開拓等方面的發展。
3.城市旅游特色不夠鮮明
由于沒有科學合理的文化生態休閑旅游發展規劃,景德鎮千年的陶瓷人文和自然景觀在現代城市發展過程中并沒有很好的體現,如城區內幾乎找不到記載城市歲月的古窯煙囪等。僅憑現有的歷史遺存,旅游者很難觸摸到景德鎮歷史文化的精髓。由于長期以來城市建設投入受到制約,城市環境建設質量不高,城市建筑和城市文化缺乏地域特色,城市的經濟、商業等方面對旅游者缺乏足夠的吸引力。
二、基于城市文脈傳承的景德鎮旅游發展對策
(一)平衡旅游發展與古城保護
旅游業的發展為景德鎮這座城市的管理、保護積累了充實的資金,打下了良好的物質基礎,同時,古城的豐富旅游資源為旅游業的發展構建了基礎,二者相得益彰。陶瓷歷史文化遺存異常深厚,它不但是屬于景德鎮,也是屬于全中國。有關部門對挖盜古窯址等嚴重破壞行為應予以嚴厲的打擊并追究相關責任;加強景區的維護工作,防止其自然風化腐蝕,改變原有旅游形象;在城市開發建設中要嚴格遵循古文化遺存的有關法規,做到先評價后開發,杜絕破壞陶瓷文化遺存的建設;保護景區自然環境和生態環境,提升市民公眾的珍重歷史文化遺產的意識。
(二)加大投入突出城市鮮明特色
景德鎮市政府應該高度重視城市旅游的發展,加強人、財、物等相關投入,以瓷為景德鎮旅游形象的亮點,以歷史演繹為脈絡,加強“千年瓷都,天下名鎮”的城市旅游形象,重塑世界陶瓷藝術圣地面貌,使旅游者觸摸到景德鎮陶瓷歷史文化的精髓。其一,根據區域文化、形象傳播受眾的特點,以昌江、陶瓷、瓷人為造型元素設計旅游標徽,將其用于旅游宣傳品、紀念品、交通工具等載體上。其二,旅游景點使用招徠性視覺景觀宣傳和促銷,如在游覽區入口處采用大門景、景區高處設標志性景觀,在游客聚散的中心點和主要節點保留彈性空間以便展現宣傳性的促銷布景等。
(三)發展創意陶瓷旅游商品
景德鎮手工藝術瓷集實用性與觀賞性于一體,市場需求空間大。景德鎮要發揮傳統產業優勢,大力開發創意陶瓷旅游商品,增加旅游收入,延伸旅游產業鏈。其一,依托千年瓷都的產業基礎和品牌優勢,積極推進資源枯竭城市轉型,培育陶瓷文化創意產業,整合旅游商品生產企業,壯大生產規模,培育一批具有設計創新能力的陶瓷創意生產企業,生產各個層次的旅游商品。其二,努力建立一批如景德鎮國際陶瓷博覽會一樣具有景德鎮特色的商品交易、展示、貿易洽談、綜合服務等市場設施。
手工業論文:水資源與城市傳統手工業的空間分布
天津素有“七十二沽”之說,加之海河、南運河、北運河、子牙河等河流流經本地,天津地表淡水資源非常豐富,同時,丁字沽、西沽和大直沽地區地下水資源蘊藏量也很大。這種水資源的條件,為天津傳統燒鍋業的發展提供了便利條件。本文以天津燒鍋業為個案,就水資源與城市傳統手工業的空間分布特點問題進行探討。
據現存最早的天津地方志記載,早在14世紀上半葉,天津就已經出現了釀酒業??滴酢短旖蛐l志》收錄了元代碑刻的碑文中,有如下記載:“直沽素無佳釀,有海舟貨東陽之名酒者?!币话阏撜叨嘁源俗C明大直沽地區釀酒業出現在這個時期,實際上,從碑刻的內容上看,由于直沽地區設立了海運漕糧的接運官,當時的許多胥吏擾民現象嚴重,而這位接糧官不但不擾民,還為大直沽地區的居民辦了不少好事。于是,在這位接運官離任之際,有百姓就購買了東陽酒送給接運官,并將這段文字刻在了石碑上,清康熙年間,薛柱斗編修《天津衛志》時,將這段文字收入志書中。這段文字,至少說明了以下幾個問題:一是,在1340年(即刻碑的年代)前,天津大直沽地區就已經出現了釀酒業;二是,當時直沽高粱酒的名氣還不大;三是,當時已經有外地的名酒通過水陸運輸進入大直沽地區。通過這段文字,我們能夠斷定,天津釀酒業出現的時間不晚于14世紀初年。
明代天津本來可以留下關于釀酒業的文獻,但由于當時天津的建制僅僅是“衛”,許多提及中國北方釀酒業的專門著述中,罕有對天津釀酒業的記載。史志資料的缺乏,為我們爬梳天津燒鍋業的一般狀況增添了難度。但是,從明清以降的天津風物詩中,我們還是可以看到天津釀酒業的一般狀況?!段饔斡洝返淖髡邊浅卸骶驮洷鄙下愤^天津,并寫下了“村旗夸酒蓮花白,津鼓開帆楊柳青”的詩句,詩句中的村旗即為當時常見的酒坊的幌子。而大直沽地區則留下了這樣的詩句:“天妃廟對直沽開,津鼓連船柳下催。釀酒未終舟子報,柁樓黃蝶早飛來?!边@首詩說明,明代大直沽地區釀酒業初具規模。
到了清代前中期,描寫天津釀酒業的詩歌文獻驟然增多,如順治康熙年間,出身天津鹽商世家的張霔,就曾經在紫竹林發出了“市遠難沽酒”的感慨(本文征引的天津風物詩,除注明出處者外,均摘自繆志明編:《天津風物詩選》,《天津文史叢刊》第5輯,天津文史館1985年版)。為孔尚任出資編刻《桃花扇》的佟鋐,在游覽依綠園時,所作的詩文中就有“名園問醉鄉”,直接寫出了園林中的津酒酒香四溢的意境。位于天津老城東北角的篆水樓上,詩人趙執信更是留下了《篆水樓夜飲》的篇章,詩人在郊游時,也沒有忘記“還將酒伴行”。這一時期的天津風物詩中,還有對天津酒的具體描寫:“茵陳玫瑰五加皮,酒性都從藥性移。還是高粱滋味厚,寒宵夜酌最相宜”(張燾:《津門雜記》卷下“食品”,天津古籍出版社1986年標點本)。在詩人的筆下,各色露酒、五加皮和直沽高粱酒給人以美的享受。同時,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天津的露酒在清代嘉慶道光時期就已經聲名鵲起了。而這些露酒和五加皮的基酒——直沽高粱酒也已聲名遠播:“名酒同稱大直沽,香如琥珀白如酥。南中也愛燒刀好,一斗葡萄博得無”(張燾:《津門雜記》卷下“食品”,天津古籍出版社1986年標點本)。
在海河沒有裁灣取直前,流經天津的河水呈現出多處彎道。如果考察古代詩歌中關于天津釀酒業的線索,就會發現,在有河水流經的大直沽、丁字沽、西沽等地,遍布著釀酒業,這也成為天津釀酒業分布的一個特色,古代天津城市水資源非常豐富,為天津釀酒業的崛起提供了前提條件。先看看天津老城外三岔河口一帶。乾隆年間的進士丁時顯在《春暮東郊》中,寫他本人走出天津城來到海河邊后,在河邊的酒坊里飲酒。天津城的北門外,也已是“幾處酒簾紅杏雨”了。東門外的石頭門坎,乾隆年間也有燒鍋存在(王壽巖:《二百年老店廣茂居》,天津市政協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津門老字號》,天津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16頁)。此外,如前文所述,天津著名的私家園林如水西莊、問津園等地,應該是這些大商人自家釀制燒酒的地點。西沽地區也有釀酒業的分布,詩人胡睿烈在《西沽舟中晚歸》一詩中,明確提到了“青煙沙岸樹,白板酒家樓”,這很清晰地告訴我們,西沽地區在乾隆年間就已經出現了酒坊。而乾隆嘉慶道光年間的詩人崔旭在過西沽時,亦看到“壚頭新酒熱”的情景。在道光年間,西沽地區所產的燒酒能夠讓人感覺到“此間美酒勝蘭陵”、“值得傾囊買一醉”了,而且在這一時期,天津的酒樓業非常繁華,“盡有閑人聚酒樓”成為天津商業勃興后的一種社會現象。再如著名園林水西莊附近,酒旗招展,引得來此郊游的詩人詩興大發,并留下了“酒旗斜飐夕陽中”、“酒旆招搖解喚人”的詩句。此外,天津丁字沽和其他一些區域也是釀酒業集中分布的區域。在清代詩人的筆下,丁字沽地區更是“村市頻呼酒”,能夠讓人“青簾謀一醉”。
而大直沽地區能成為天津釀酒業的中心區域之一,與其豐富的地表和地下水資源密切相關。據吳仲魯先生回憶,大直沽地區之所以酒質醇香,是因為這個地區有四大名坑,只有用這四大名坑的水釀出的酒,酒味才最醇。所謂四大坑,以大直沽為中心,是東邊的東大坑,西邊的官鹽院,南邊的豆家坑,北邊的薛大坑。這四大坑都與海河相連,深及地下的泉水,即便河流堵塞,四大坑也不會干涸。在大直沽地區老輩人的傳說中,薛大坑中曾經出現一只不知是何年代的大鱉,經常出來傷人,后來大直沽后街同豐玉燒鍋在春旱季節水少時,用幾百斤石灰投入坑中,這才把大鱉嗆死,埋在了地下,所以在這四大坑中,薛大坑的水質好。大直沽地區的百姓都認為,如果沒有這四大坑的水,再好的釀酒技術也造不出好酒來,當然,這種說法也使直沽高粱酒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吳仲魯:《天津特產直沽酒》,《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68輯,天津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46頁)。大直沽地區之所以能夠成為著名的釀酒業中心,學術界認為,這與當時該地區的自然環境密不可分。董夢松先生指出,早年的大直沽自然環境極佳,不但有河流湖泊群相環繞,而且田連阡陌,綠樹成蔭,地勢高敞,空氣新鮮,即便到了盛夏時節,氣候也是涼爽宜人。而大直沽后街的一條小河流,水質更是非常清純,是釀酒的絕好所在。早年大直沽地區開設的燒鍋,基本上沿這條河流分布兩旁。造酒的原料之一是酒曲,大直沽的酒曲用大小麥制作,所以每家燒鍋都有數十口甚至數百口大缸用于發酵,天長日久,有一些胚液從缸中流出,滲入土里,并逐漸地影響了小河的水質,這樣的河水釀造出來的高粱酒自然甜美香醇(董夢松:《天津釀酒業的歷史沿革》,《天津文史資料選輯》第28輯,天津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42至143頁)。其實,明清時期,西沽和丁字沽地區的水資源情況與大直沽地區大致相當,這兩個地區也是天津古代釀酒業較為集中的區域。
綜上所述,作為燒鍋業重要的原料之一,水資源的品質與否,能夠決定酒的質量;水資源的豐富與否,能夠決定燒鍋業的發展規模和水平。水資源的充足是燒鍋業發展的一個必備的條件,水資源的分布特點直接影響著天津釀酒業的布局。據前文所述,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沿海河及其支流分布,成為天津燒鍋業空間布局的主要特征。此外,在鐵路等近代化交通運輸方式沒有出現之前,便捷的水運往往是商品流通的重要渠道。天津是海運和運河運輸的交匯口,河運和海運為商品流通提供了便利的條件。天津燒鍋業可以通過水路運輸獲得糧食等原料,同時,憑借河海聯運的優勢,天津燒鍋業生產的各類酒走出天津,開辟了華南以及后來的海外市場。
(作者系天津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副研究員,歷史學博士)
手工業論文:少數民族手工業產品旅游商品化的障礙與市場創新
“民族文化商品化是民族文化保護的有效方式,旅游工藝品是民族文化商品化的載體之一” 。少數民族手工業產品需要走旅游商品化的道路。但是,存在一些因素阻礙了少數民族手工業產品的旅游商品化,而學界對此缺乏足夠的關注,本文對這些阻礙因素進行了分析,并提出了對策建議。
一、少數民族手工業產品旅游商品化的障礙因素
1.資金短缺。在轉向旅游商品生產的過程中很多的手工藝人缺乏必要的啟動資金。雖然國家針對少數民族特許商品定點生產企業制定了一系列的優惠政策,包括利息優惠、貼息、減少增值稅、減少所得稅等等。但是,在具體操作中,由于手工業作坊規模小,缺乏資產作為抵押,手續也不齊全,因此很難向銀行貸款。政府雖然掌握著一些資金可以對企業進行支助,比如無抵押貸款,直接補貼,但是在“抓大放小”的政策指導下,這些資金都流向了規模大、產值高、知名度高的大企業,規模小的手工業尤其家庭手工業作坊很難得到政府資金的支持。
2.傳統觀念的束縛。解放前,很多少數民族地區的手工藝人的地位非常低下。比如在崇尚骨系的西藏舊社會中,社會把手工藝人看成是威脅家族血統純潔的因素之一,故把他們列為低級的階層,不許與其通婚和共餐。而在涼山彝族地區 ,“恥于經商”的觀點一直統治著人們的思維。這些觀念限制了當地人專職從事手工業生產的熱情。此外,手工藝人缺乏現代市場營銷的觀念,缺乏品牌意識,“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傳統觀點在他們身上相當普遍。由此,導致一大批的本土手工藝品“養在深閨人未識”。
3.對旅游市場缺乏了解。由于長期處在閉塞的環境中,本土手工藝人對旅游市場缺乏認識,導致產品對旅游市場的適應性不強。根據筆者前期的問卷調查,和本地消費者相比,旅游者不太在乎產品的實用價值,但是非常在乎美觀程度,而且由于涉及長途運輸,希望產品能夠方便攜帶。但是不少本土手工藝人在設計產品的時候沒有很好地將這些因素考慮進去,以致有些產品雖然材料地道、經久耐用,但是不符合旅游者的審美要求;有些產品雖然外觀很精美,但是不便于攜帶,也就難以在旅游市場上站穩腳跟。
4.生產缺乏創新。創新是產品保持生命力的源泉。令人遺憾的是,很多少數民族手工藝人在轉向旅游紀念品生產時,創新性不足,產品雷同。以彝族漆器為例,筆者在四川西昌街頭看到的漆器大都做工粗糙,款式陳舊,花樣單調,缺乏創新的元素,藝術性和觀賞性低,收藏價值也不高,旅游者的可選擇性小。這也暴露出生產者的不足,大部分手工藝人文化水平較低,沒有接受過專業的學習和訓練,制作技藝低下。手工業技藝傳承大多是“傳、幫、帶”等傳統的方式,真正掌握制作技藝的人并不多,很多人對制作工藝都是一知半解,因此制作出來的成品質量較低,只能簡單地仿制,沒有創新的紋樣和造型,難以獲得旅游者的喜愛。
5.外來競爭者的冒充行為。傳統手工藝由于缺乏專利、知識產權保護,其進入壁壘不高,而且往往技術含量不高,設備簡單,容易被模仿。一些外地生產者打著原產地的旗號在旅游市場上銷售,攪亂了市場秩序。比如,一些內地商人憑借其資金優勢,通過對市場上相關產品的模仿,冒充彝族漆器在旅游市場上銷售。而筆者在對聚集在拉薩的鶴慶白族手工藝人的調查中也發現,一部分白族手工藝人將其生產的藏刀冒充拉孜藏刀賣給旅游者。外來手工藝人的冒充行為一定程度上損害了本土手工藝人的利益,并且由于假冒偽劣產品充斥市場,破壞了原產地的形象,為本土手工藝人參與旅游發展設置了障礙。
二、少數民族手工業產品旅游商品化的對策
1.本土手工藝人參與旅游市場競爭。推動少數民族手工業產品旅游商品化的首要任務即是激勵本土手工藝人參與旅游市場競爭,改善他們的參與條件,提高他們的參與能力。當前民族地區的旅游開發往往是由政府主導,本土手工藝人在參與意識、市場意識上的不足需要政府通過動員與培訓來加以改變;民族手工業的資金短缺問題需要政府通過制定優惠政策、補貼等方式來加以彌補;瀕臨失傳的傳統技藝的恢復、生活困頓的老手工藝人也需要政府給予特別的關照。同時,農村的家庭手工業都存在散、小、弱、差的情況,家庭個體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處于劣勢,因此需要發揮作為一個整體的社區的力量??梢钥紤]把眾多分散的家庭聯合起來,實現原材料統一供給、質量統一監控、產品統一銷售;同時由社區承擔市場調研、市場促銷、建立銷售渠道的工作,以彌補家庭手工業勢單力薄的不足。
2.適應目標市場創新產品。旅游者有著和本地人不同的消費訴求,這意味著手工藝人們需要了解旅游者的需要,并根據其需要創新產品。同時旅游市場是一個非勻質的市場,旅游者之間存在顯著的差異。根據筆者的調查,不同收入地位的被調查者在購買手工藝品的動機上存在顯著差異。隨著收入地位的提高,旅游者對手工藝品的質量要求越高,也會越多地考慮產品的知名度、名氣因素。同時不同收入地位的被調查者在購買場所的選擇上也存在顯著差異,收入越高的被調查者越傾向于選擇手工藝品專賣店。因此,手工藝人要有敏銳的市場意識,其產品的外觀、功能要適應旅游者的需要,比如,結合彝族傳統的羊毛編織和繡花技藝,可將羊毛制品制作成沙發或汽車靠墊、各式玩偶、背包等;在保持彝族漆器基本工藝特征、民族特色的前提下,通過吸收現代的文化因素,豐富漆器的內涵,創新產品形態;針對高端旅游市場設置手工藝品專賣店,現場展示手工技藝,并營造良好的購物氛圍等。在手工藝品旅游商品化的過程中同時也要警惕本土手工藝人盲目迎合旅游者的行為,一旦民族手工藝失去了其民族性和地域性,它也就失去了旅游價值。因此還要注意喚起手工藝人以及整個民族對自己傳統文化的自信心和自豪感,從傳統文化中汲取精神養料,民族手工業也才能真正保持自己的民族性和獨特性。
3.創建、提升民族手工業文化品牌。民族手工業文化品牌的創建和提升有助于提高少數民族手工業產品在旅游市場上的識別度和認同度。民族手工業文化品牌包括了手工業產品品牌、手工業企業品牌、手工業產業品牌三個子內容。手工業作坊或企業要建立自己的產品和企業名稱、標識,用以和競爭者相區別,同時增加營銷投入,加強對旅游市場的促銷,努力打造產品品牌和企業品牌。手工業產品原產地政府可以通過組織或參加旅游促銷會推廣手工業產品和手工業企業。當手工業企業實現從量的集合到質的激變,真正成為當地旅游產業的重要組成部分時,手工業產業品牌也就樹立起來。同時,各級政府還可以充分利用掌握的網站,尋求和強勢媒體的合作向公眾傳播民族手工業文化,影響公眾對民族手工業文化的認知,提高他們對少數民族手工業產品的鑒賞能力。
4.加強營銷渠道建設。少數民族手工業產品的旅游商品化過程離不開營銷渠道的建設,首先需要培育實力雄厚的手工藝品經銷商。比如,西藏的“卓番林”就已經在國際旅游市場上擁有一定影響力,“卓番林”采購西藏藏族手工藝人的產品統一冠以“卓番林”的品牌,在其店鋪中出售。但是如果過分依賴經銷商,發展旅游業所帶來的收益將在很大程度上被經銷商拿走。本土手工藝人要改變自身的處境就需要建立起直接的營銷渠道,比如在旅游者光顧的購物街區設立門市或專賣店。另一種方式就是發展社區旅游,以民族手工業為重要旅游資源發展旅游業,吸引旅游者主動前來購買。
5.整頓市場秩序,打擊假冒偽劣商品。手工業產品原產地要逐步建立起民族手工業產品質量標準,加強對產品質量的分級管理。同時,管理部門要加強對經營商家的教育,強調誠信經營、合法經營;另外要保持游客投訴渠道的暢通,將投訴途徑、方法明確告知旅游者,讓經營者處于社會的監督之下;針對不法商家,執法部門要加強執法力度,對其加以約束。[資助項目:本文受四川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四川涼山彝族地區手工業文化的保護與開發》(SC12E064)資助]
(作者單位:樂山師范學院旅游與經濟管理學院)
手工業論文:《考工記》反映的手工業專業分工及其發展
【摘 要】春秋戰國時期出現的《考工記》一書,反映我國古代手工業已經出現周密的專業分工,各種工匠都有自己的專門化技術。同時,反映我國古代手工業已經發展到相當高的水平,在產品的原料選配、生產技術、制造工藝、質量檢驗和系統計量等方面,都作出嚴格規定,并嚴格按照這些規定的要求組織手工業生產。
【關鍵詞】《考工記》;古代;手工業;專業分工
一、《考工記》概述
流傳至今的《考工記》是《周禮》的一部分,又稱《周禮·考工記》(或《周禮·冬官考工記》),全書共7100多字。《周禮》是先秦時期一部系統記載政治和經濟體制的典籍,由《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六篇組成,也稱之為《周官》。秦始皇焚書坑儒,《周官》與《考工記》同遭厄運。西漢時官府大力搜集和整理藏書,廣開獻書之路,它們才得重新面世。當時《周官》只剩下五篇,其中《冬官》已經散失,于是河間獻王劉德便取《考工記》補入,使《考工記》與《周官》兩書合二為一。到西漢末年,劉歆置古文經學博士,校書編排時改《周官》為《周禮》。后來,《周禮》被列為十三經之一。長期以來,學術界對《考工記》的作者和成書年代存在不同看法。目前,多數學者認為,它是齊國官書,作者為齊稷下學宮的學者;該書主體內容編寫于春秋末至戰國初,部分內容由后人補記于戰國中晚期。
自商朝到戰國初,歷史演進了一千多年,手工業和商業獲得較快發展,官府已經有能力集中經營較大規模的手工業生產,也能組織較大規模的產權交易活動。當時,齊國稷下學宮的學者編寫的《考工記》一書,對官府組織和經營的手工業,作了詳細記述。[1]
該書把從事手工業生產者稱作“百工”,并認為百工是與王公、士大夫、商旅、農夫、婦功一樣,是國家六大職業之一?!鞍俟ぁ钡闹饕毮?,是負責尋找和選擇木材、金屬、皮革、玉石和陶瓷等原材料,把它們加工制作成各種器具。[2]
二、《考工記》反映的我國古代手工業專業分工
從《考工記》中可以看出,我國戰國初期手工業已經出現了周密的專業分工。那時,各種工匠有自己的專門化技術,有自己可以行使的權利范圍,也有自己必須負責的職能界限?!鞍俟ぁ狈譃槟静募庸づc制作、金屬冶煉和鍛造、皮革加工與制造、染色與作畫、玉石琢磨、陶瓷產品制造等6大類、30個工種。其中木材加工與制作的工匠分為輪人、輿人、弓人、廬人、匠人、車人、梓人等7個工種;金屬冶煉和鍛造的工匠分為筑氏、冶氏、鳧氏、栗氏、段氏、桃氏等6個工種;皮革加工與制造的工匠分為函人、鮑人、韗人、韋氏、裘氏等5個工種;染色與作畫的工匠分為畫工、繢工、鐘氏、筐人、荒氏等5個工種;玉石琢磨的工匠分為玉人、楖人、雕人、矢人、磬氏等5個工種;陶瓷產品制造的工匠分為陶人、旊人等2個工種。為了生產的需要,一個工種有時還可以劃分出多個內含的細分工種。
通過專業分工,每個工匠專攻一方面的技術,可以很快掌握這項技術,并十分嫻熟地運用它,從而促使生產效率大大提高。手工業生產過程的分工,通常與協作聯系在一起。一種復雜程度較高的產品制作,往往是由許多不同工種的工匠,在共同協作基礎上完成的。例如,用木材制造馬車,“輪人”將被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專門制作車輪,另一部分專門制作圓形車蓋;“輿人”是專門制作車箱的;還有專人負責制作車轅,他們由工種細分角度得出一個新稱呼:“轕人”。另外,古代馬車多作為戰車使用,為此,必須制造出適合戰斗需要的兵器之柄,這項工作是由“廬人”完成的。至于制木工匠中的“車人”,則是專門制造牛車的。
三、《考工記》反映的我國古代手工業發展狀況
1.產品的原料選配
從《考工記》中可以看出,我國戰國初期的手工業產品,已經形成嚴格的原料選配要求。如《弓人為弓》篇,在描述制造良弓時,首先對制弓所需的桿、角、筋、膠、絲、漆等六種原料做出具體規定,認為“桿也者,以為遠也;角也者,以為疾也;筋也者,以為深也;膠也者,以為和也;絲也者,以為固也;漆也者,以為受霜露也?!苯又?,闡明選用各種原料的標準和要求,認為制弓的桿材主要有七種,按照質量優劣差別排序,它們依次是柘木、檍木、檿桑、橘枝、木瓜、荊條、竹子;柘木為良弓之材,竹子只能制成最差的弓。同時,闡明區分稚牛角、老牛角、瘠牛角的方法。闡明檢驗品質膠的標準,認為青白的鹿膠,赤白的馬膠,火赤的牛膠,黑色的鼠膠,粉餅色的魚膠,黃色的犀膠等動物膠是上等原料。闡明“小簡而長,大結而澤”的筋,適合于制造良弓。,對制造良弓所需的絲、漆的要求,也作了說明。
2.產品的生產技術
從《考工記》中可以看出,我國戰國初期的手工業產品,已經形成嚴格的生產技術要求。例如,在冶煉和鍛造金屬方面,根據不同青銅制品的要求,確定6種不同青銅合金的成分配比,具體規定如下:用來制作鐘鼎之類的青銅合金,銅錫之比為6:1;用來制作斧斤之類的青銅合金,銅錫之比為5:1;用來制作戈戟之類的青銅合金,銅錫之比為4:1;用來制作大刀之類的青銅合金,銅錫之比為3:1;用來制作削、殺矢之類的青銅合金,銅錫之比為5:2;用來制作鑒燧之類的青銅合金,銅錫之比為2:1。這是世界上最早系統記載青銅合金成分比例的著作。在利用木材制造馬車方面,規定必須把車輪制成正圓形,以便減少它與地面產生的摩擦力,提高行駛速度。同時,對平地行駛的“大車”,與爬山越嶺的“柏車”,在兩輪間橫木長度的轂長、在連接軸心和輪圈的木條長度輻長等分別作出規定,使它們可以根據不同的地形條件達到較高的行駛效率。
3.產品的制造工藝
從《考工記》中可以看出,我國戰國初期手工業產品,已經形成嚴格的制造工藝要求。該書載有“湅絲”的工藝:“以涚水漚其絲七日,去地尺暴之。晝暴諸日,夜宿諸井。七日七夜,是謂水湅?!睖嫿z是指把桑蠶產的生絲分類挑選后投入水中煮熟,除去絲膠,制成柔軟潔白的紡織原料熟絲?!犊脊び洝访枋龅臏嫿z工藝大意是,把生蠶絲浸泡在用草木灰過濾后的溫水中七天,再撈出來在離地面一尺高的晾具上攤開曝曬。每日白天把絲放在陽光下曝曬,夜里把把絲懸掛在井水里。這樣持續經過七天七夜,才算是完成絲的水湅工藝。該書對冶煉青銅合金工藝也有記載:“改煎金、錫則不秅,不秅然后權之,權之然后準之,準之然后量之?!本褪钦f,首先分別反復不斷冶煉銅與錫,直到它們各自沒有任何雜質,成為純銅和純錫,然后按照規定比例用衡器稱出銅與錫的各自數量,再經過核準銅與錫的配成比例、核準器件規定的合金重量等兩道工序,才能鑄造出所需的青銅器具。該書還對冶煉青銅合金的工藝變化過程做出描述:“凡鑄金之狀;金與錫,黑濁之氣竭,黃白次之,黃白之氣竭,青白次之。青白之氣竭,青氣次之,然后可鑄也?!彼砻?,冶煉青銅合金可以看到的現象是,當銅與錫混合剛入爐熔化時,會冒出濃黑渾濁的煙氣,待其散盡后會出現黃白色的煙氣,此后接著出現的是青白色煙氣。青白色煙氣散盡后,出現的是青氣,這時說明銅與錫已經熔合在一起,接著就可以澆灌到模子中鑄成器物了。
4.產品的質量檢驗
從《考工記》中可以看出,我國戰國初期手工業產品,已經形成嚴格的質量檢驗要求。如《輪人為輪》篇,認為可以通過規、萭、水、縣、量、權等六種方法,檢驗馬車各個主要部件的制造質量。提出:“規之以眡其圜也,萭之以眡其匡也。縣之以眡其幅之直也,水之以眡其平沈之均也,量其藪以黍,以眡其同也,權之以眡其輕重之侔也?!本褪钦f,可以通過圓規,來檢測車輪外圈是否呈正圓形;可以通過校正直角的工具萭蔞曲尺,來檢測輪廓是否規整;可以通過垂直懸繩,來檢測輪中上下幅是否對直;可以通過浮在水面上觀察沉浮深淺,來檢測車輪各部分是否均等;可以通過在車輪中心插軸的洞中填滿黃米,來檢測轂的中空容積是否相同;可以通過天平衡量,來檢測兩輪是否相等。另外,《考工記》對如何進行質量檢驗和管理,作了記述:“凡試梓飲器,鄉衡而實不盡,梓師罪之?!币馑颊f,如果質量檢驗員發現梓人所制的飲器,如平爵向口,爵中還留有余瀝,那就看作是不合格產品,這樣,梓人就要受到處罰。這說明,為使制成品符合質量要求,當地已經設置專人進行質量檢驗。《考工記》還指出,在市場上用于交換的手工業制品,必須符合質量要求,殘次品是不能上市的。
5.產品的系統計量
從《考工記》可以看出,我國戰國初期的手工業產品,已經形成嚴格的系統計量要求。就計量單位來說,該書出現最多、使用最頻繁的是測量長度的單位。例如,《矢人為矢》、《冶氏為殺矢》、《桃氏為劍》、《鳧氏為鐘》等篇章,反復出現“寸”、“半寸”、“分”等測量較短物品的長度單位?!遁喨藶檩啞贰ⅰ遁喨藶樯w》、《車人為耒》、《車人為車》、《辀人為辀》、《韗人為皋陶》、《弓人為弓》等篇,頻繁出現“尺”與“寸”等測量稍長物品的長度單位。同時,對不同器具及其部件的長度,都作出了明確的尺、寸、分等規定。該書的《匠人營國》篇,有這樣一段話:“室中度以幾,堂上度以筵,宮中度以尋,野度以步,涂度以軌?!边@里出現的“幾”、“筵”、“尋”、“步”、“軌”也是長度單位,只是它們一般用來測量比較長的物體,通常出現在建筑業的房屋設計中。該書描述梓人制作飲器時寫道:“勺一升,爵一升,觚三升;”描述陶人制作陶器時提到:“盆實二鬴”,“甑實二鬴”,“鬲實五觳”,“庾,實二觳,”這些句子中出現的“升”、“鬴”、“觳”,是測量物體體積的計量單位。該書在描述冶煉青銅合金時,提到“重一鈞”;其中的“鈞”,是測量物體重量的計量單位,合三十斤。另外,該書提到“權之以眡其輕重之侔也”;“不秅然后權之,權之然后準之,”這些句子中出現的“權”字,實際上都涉及到物體重量的測量,也表明當時已經掌握杠桿原理,能夠使用天平和砝碼來稱量物品。
手工業論文:論西夏的官手工業
【內容提要】西夏的官手工業伴隨著西夏政權,特別是西夏王朝的建立和發展而產生和發展。至西夏中期,形成了完備的組織體系,并具有較為科學的管理辦法。由于經濟實力雄厚和擁有眾多的技術工人,西夏的官手工業不僅規模大、種類齊全,而且某些產品具有較高的水平,不次于中原。
【關 鍵 詞】西夏/官手工業
【 正 文】
一、西夏手工業發展狀況與官手工業產生
眾所周知,建立西夏王朝的主體民族黨項族,原本過著單一的游牧經濟生活。他們“牧養@①牛、羊、豬以供食,不知稼穡”。“織@①牛尾及@②@③毛以為屋,服裘褐披氈以為上飾”?!? 〕可見其衣食住行幾乎都源自畜牧業及依附于牧業的手工業。從隋唐時起,黨項人內遷至西北,中央政府采取“因俗而治”的政策,在其居地設立羈縻州,并任命其部落首長為州刺史等職。這樣,黨項人便和漢族人民錯居雜處。在漢族封建社會經濟的影響之下,部分黨項人特別是居住在平原易于農作地區的黨項人逐漸學會了農耕。在西北宜農宜牧的自然環境里,黨項族的傳統產業畜牧業也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按照人類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當社會生產力發展到一定程度時,必然會導致社會分工擴大,從而使手工業與牧業和農業分離,成為獨立的經濟部門。然而,黨項社會并不是按此規律發展的,這是由于黨項生活環境所決定的。從文獻史料的記載看,黨項人在內遷后的長時間里,手工業始終沒有得到發展,生活和生產所需的手工業產品主要靠交換從鄰近的漢族那里獲得,甚至兵器也從中原購得。《新唐書·黨項傳》載:“至大和中,(黨項)浸強,數寇掠,然器械鈍苦,畏唐兵精,則以善馬購鎧,善羊貿弓矢。”到李繼遷、李德明時期這種狀況不僅沒有改變,反而更為加強。特別是李德明繼位后,與宋朝保持和好,以多種形式與宋進行貿易。大量的手工業產品除了從正常的貢賜中獲得外,還于保安軍設立榷場,進行貿易交換。西夏以“駝馬、牛羊、玉、氈毯、甘草易繒帛、羅綺,以蜜蠟、麝香、毛褐、羚角、@④砂、柴胡、蓯蓉、紅花、翎毛易香藥、瓷漆器、姜桂等物,其非官市者,聽與民交易”〔2〕。 但這種貿易往往要受政治的影響,特別是每當宋夏關系緊張時,雙邊貿易便會中斷。另外,既便是和平時期,宋朝也要對某些物資,尤其是與軍事有關的物資加以限制。如宋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德明派使臣入宋請市弓弩,未獲批準〔3〕。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德明供奉使至京,輒仿中國, 制造軍器攜歸,真宗下詔禁之〔4〕。在這種情況下, 西夏不得不發展自己的手工業。李繼遷、李德明統治時期,西夏社會迅速向封建社會過渡。社會的快速發展,對手工業產品的需要量更為加大,但黨項社會自身的手工業卻遠遠不能滿足社會需求,特別是統治階級的需要,這也加速了西夏官手工業的產生。
在封建社會里,封建政權具有家天下的特征,統治者制定所有政策都從維護自己的統治出發,為此他們寧愿由官府興辦機構,組織生產,也不可能從發展社會整體經濟實力和提高全社會生活生產水平著想,更不可能培育民間經濟因素和生產力的增長。這樣,在社會供求關系的矛盾日益加劇的情況下,解決的辦法只有興辦官手工業。所以西夏王朝建立以后,西夏統治者一直在不斷地興辦和發展官手工業。
二、西夏官手工業的組織機構與管理辦法
西夏的官手工業是伴隨著西夏政權的建立和發展而發展壯大的。在德明時期,雖有官手工業,但無組織機構之設。元昊在建立西夏王朝之際,即于中央機構中設立文思院,“掌造金銀犀玉,金彩素繪,以供輿輦冊寶之用”〔5〕。到西夏中期,官手工業已有很大發展, 不僅門類齊全且具有較為完備的組織體系和較為科學的管理辦法。
關于西夏的官手工業體系,在西夏《天盛律令·司序行文門》中有較多的記載,其組織機構主要有工院、司院和庫等。
《天盛律令》中記載的工院有:京師工院、北院工院、南院工院和肅州工院。工院是官府設立的綜合性手工業生產部門,其規模較大,分布也比較合理。由此也可以推斷,工院也是西夏兵器加工部門。因為西夏法律嚴格禁止私造武器,而西夏全民皆兵的軍事制度又要求每個在籍軍人都必須有一定數量的武器,所以各種兵器的制造惟有官府手工業部門承擔。
另外《司序行文門》在末等司中還列有許多手工業部門,如刻字司、作房司、制藥司、織絹院、作首飾院、鐵工院、木工院、紙工院、磚瓦院、出車院等。這些專門性手工業部門基本都設在京城或京城附近,大都是專門為皇室及高官顯貴集團服務的。
除了前述諸工院外,從事手工生產的還有各種名義的“倉庫”?!短焓⒙闪睢炀峙汕舱{換門》中列出的“倉庫”很多,大致有租院、賣曲院、踏曲庫、糧食庫、鹽池稅院、渡口稅院和各類雜物庫〔6〕。 這些庫有的是隸屬于《司序行文門》所列司,如三司所屬庫就有10個:藥錢庫、納上庫、衣服庫、臟物庫、皮毛庫、鐵柄庫、綾羅庫、雜食庫、柴薪庫、帳庫。有的雖然沒有表明隸屬司,但從其名稱就可以看出其屬于何司,如磚瓦庫顯然屬于磚瓦院,紙工庫屬于紙工院,而出車庫無疑是出車院所屬。有些庫則是純手工業部門,如踏曲庫。有的則為稅收機構,如各種稅、租院等。這表明西夏的“倉庫”所包括的范圍較廣,大凡與錢物的征收、貯藏、生產、經營有關的部門,都被列入“倉庫”之中。我們從《天盛律令》對“倉庫”所管理的官屬物品的耗損規定也可以看出,很多耗損是針對物品加工過程而制訂的,如:
金耗減法:
生熔鑄
生金末一兩耗減一字。
生金有碎石圓珠一兩耗減二字。
熟再熔一番為熟板金時:
上等一兩耗減二字。
次等一兩耗減三字。
熟打為器,百兩中耗減二字錢。
銀耗減法:
上等、次等者,一律百兩中可耗減五錢。
中等、下等所至,一律百兩中可耗減一兩。
銅@⑤打鑄者等一律耗減:
為種種打事則一兩中可耗減三錢。
為種種鑄事則一兩中可耗減二錢。〔7〕
很顯然,上述金的“生熔鑄”、“熟再熔”、“熟打為器”和銅@⑤的“打事”、“鑄事”等,都指的是加工生產過程。至于鐵則更為明確:“加工鐵器,打粗事、細事、水磨、熔生為熟”等。紡織業的耗減也是根據各種生產工序做出的,如絲織品的生產工序有“剿和絲”、“紡段匹”、“染生”、“草染”、“染雜色”等。毛紡織工序有“造為毛線”、“織錦事”等。上述情況表明,西夏的“倉庫”實際上是西夏官手工業的組成部分。
西夏官手工業的經營方式較為靈活,具體視生產規模和程序而定。除一些非集中生產不可的行業外,也采取分散生產的方式進行管理。如毛紡織業,本為黨項牧民普遍掌握的手工生產技能,西夏官府根據這個特點,將部分生產過程分散到每個家庭進行,生產者從官府領取一定數量的毛,然后各自在家中紡線,再按所規定的量向官府交出毛線。《天盛律令》中記載毛織業的工序及耗損為:“織毛線錦:百斤毛已均勻,造為毛線時可耗減四十斤;百斤絨毛為織錦事,三斤線渣、三十斤剪頭毛絨、前斷碎散落可耗減三十三斤。氈匠領秋毛、羔毛、春毛等,為氈褐已畢時,可允耗減數:秋毛十斤可耗減三斤,羔毛、駝毛、夏毛為氈褐,十斤可耗減三斤。毛染色,為官家染生毛線,由庫局分人監督,十斤可耗減一斤。”〔8〕
手工業是具有一定技能的生產行業,因而西夏對官手工業機構中的官吏的管理與其他政府機構官吏的管理不同。按西夏官吏管理法,各種官吏的任期一般為三年一屆,屆滿后須按有關規定續轉。但手工業部門的官吏,特別是掌握某種技能的官吏,一般是不允許續轉的。《律令》規定:“諸司應續轉中,工、飾院等有匠人大人者勿續轉。非匠人,其余官吏中所遣則當續轉:鐵工院、造房院、制藥院、紙工院。”〔9〕
三、西夏官手工業生產規模與技術水平
由于有官府雄厚的經濟實力做支撐,加上對宋朝先進生產技術的引進和借鑒,以及某些行業自然資源的優勢,西夏的官手工業具有較為完備的體系和相當的生產規模,其中某些手工業產品質量并不次于中原。
采鹽業。食鹽是西夏最為豐富的礦產資源,據《天盛律令》所載,西夏境內各處的鹽池有鹽池、烏池、文池、薩羅池、紅池、賀蘭池等16個。鹽為西夏民眾日常生活之必需品,烏池所產鹽味美價廉勝過北宋解池之鹽,深得宋朝邊民喜歡。鹽的生產與經營利潤豐厚,因而西夏官府對鹽的生產實行壟斷經營。官府在各鹽池設鹽稅院,并派小監、出納和掌斗等官吏具體負責鹽池的監管和鹽稅的征收。為了杜絕鹽稅院官吏的不法行為,還分遣巡檢,“池大派二巡檢,池小則派一巡檢,與池稅院局分人共監護之”。西夏鹽的生產比較特殊,大都“因風自生,不勞人力”,所以在開采一段后,必須封池使鹽自生。《天盛律令》規定:“倘若閉護池中鹽而盜抽者,依其盜抽多寡,當依所犯地界中已閉池納稅次第法量之,以偷盜法判斷。其中守護無鹽之堿池,分別令掩蓋之,謂已抽鹽時,徒六個月。”〔10〕
釀酒業。酒是黨項居民所喜歡的飲料,早期的黨項人就“求大麥于他界,醞以為酒”。酒的生產銷售會帶來巨額利潤,因此酒的生產也由官府專營?!短焓⒙闪睢分杏袑iT的立法,嚴禁民間無證釀酒和禁止釀造小曲、釅酒、普康酒〔11〕。官府在中興府、大都督府、鳴沙軍、官黑山、黑水等處設立“踏曲庫”,專事各種灑的生產。并設賣曲院對酒實行專賣。
紡織業。毛紡織業是黨項民族的傳統手工業,其技能為黨項民眾普遍掌握。由于毛織業所需原料易得,工序簡單,易于操作,一般牧民隨時隨地都可以操作,是西夏最為普遍的社會性手工業。從有關文獻資料看,毛紡織業也是西夏官手工業的組成部分。這是由于毛織品“幕梁”、“披氈”是西夏軍隊必須的裝備,且需求量很大。同時,氈毯毛褐也是對外貿易的重要商品。元初馬可·波羅到西夏故地時,見當地居民“用絡毛和羊毛,制成一種美麗的毛布,是世界上好的產品。這是一種美麗的駱駝絨,白色,因為它們用白駱駝毛織成。商人大量地購買這種布,行銷許多國家,特別是銷往契丹”〔12〕。
絲織業是西夏的新興行業,且為官府所壟斷。西夏地處西北,氣候干旱,植被稀少,而與絲織業有關的桑樹面積為數不會太多。但西夏畢竟有了自己的絲織業,尹維善《江南通志》載:“沈初,字子深,無錫人,熙寧癸丑進士。元yòu@⑥中尚詞賦,朝廷以初賦頒為天下格,傳至西夏,夏人織以為文錦。”〔13〕西夏官府所設的織絹院,是官辦的絲織業機構?!短焓⒙闪睢分兴浀慕z織工序較多,有繅和生絲、紡織段匹以及熟染、生染、草染等;絲綢的顏色分白、銀黃、肉紅、粉碧、大紅、石黃等?!?4〕
金屬礦藏開采、冶煉與加工業。從西夏人編寫的百科性辭書《圣立義?!泛汀段暮!返挠嘘P記載看,西夏人已認識到金、銀、銅、鐵等各種礦的存在,并掌握了開采、冶煉和加工技術?!妒チ⒘x?!吩疲骸拔鬟厡毶剑运薪?,熔石煉銀、銅?!倍医饘偈止I基本上由官府控制?!短焓⒙闪睢分兴需F工院,是管理冶鐵和鐵器加工的機構。西夏在夏州設有冶鐵務,為專門從事鐵礦采煉與加工的部門。在金屬加工中使用了豎式風箱鼓風,使以提高爐溫,利于加工。這種技術優于同時期的宋遼。西夏的兵器制造技術高超,產品精良?!跋膰鴦Α北环Q為天下及時。采用冷鍛技術生產的甲胄,堅滑光瑩,非勁弩不可入?!短焓⒙闪睢分袑㈣F器加工分為粗打、細打、水磨、熔生為熟等,產品包括攫頭、斧頭、釘、鑿、奈杵、斬刀、屠刀、燈柱、火爐、火鍬、鐵罐、火筋、熨斗、鐮、城叉、鋸、推耙、鐵蹬、鎖簧、鍘刀、鑰匙、鍬頭等,其中多數為武器裝備,也有農具與生活用具?!?5〕
西夏的銅加工技術水平較高?!段暮!分嗅尅埃愧荨弊譃椤叭阢~撒藥為@⑤”,@⑤即黃銅,多用于制造錢幣和各種器物。西夏王陵出土的銅牛重188公斤,是西夏銅鑄品的代表作。西夏仁宗仁孝時, 設通濟監鑄造貨幣,已發現的西夏錢幣近二十種,其中有西夏文錢和漢文錢兩種,質地有銅、鐵兩種。其制作工藝可與同時期的宋、金媲美。西夏還鑄造了大量的印章、銅牌,印章中有的采用了鎏金、鎏銀等工藝。
造紙業?!短焓⒙闪睢匪d手工業機構中有紙工院,當為西夏的官造紙業部門。西夏政權建立以后,統治者致力于發展文化事業,一方面從宋朝引進書籍,同時將各種漢、藏、梵等文種的典籍翻譯成西夏文,文化事業的發展,促使造紙業興起。據學者對黑水城出土的紙樣進行多方面的研究,西夏早期尚無造紙業,到中期以后開始造紙。
出版業。西夏的刻字司是官方出版機構。黑水城出土的許多書籍就是刻字司刻印的,如西夏文辭書《同音》、《類林》的西夏文譯本和西夏文百科性辭書《圣立義海》等。西夏刻工中有來自中原的工匠,所以西夏的有些刻本,尤其是漢文佛經,可以與宋、金刻本相媲美。據學者們對已出土的部分西夏文文獻的研究表明,西夏的一些書籍采用了活字印刷技術。如俄藏黑水城出土文獻中的《維摩詰所說經》、《大乘百法明境集》、《三代相照言文集》和世俗文獻《德行集》,以及近年在賀蘭山拜寺溝方塔出土的佛經《吉祥皆至口和本續》等,都具有活字印刷的特征。〔16〕這些都是我國現存最早的活字印刷品。
磚瓦業。西夏居民中牧民居帳篷,農民居土屋,所以磚瓦實際為統治階級的專用品。西夏官府設磚瓦院,專事磚瓦生產。從考古資料看,西夏的磚瓦一般為就地就近設窯生產。如在賀蘭山東麓距西夏陵3 公里的缸瓷井就發現了兩座磚瓦窯和一座石灰窯遺址〔17〕。遺址中出土了大量磚塊瓦片,其中獸面紋瓦當片、板筒瓦片、蓮紋滴水、青灰和綠琉璃脊飾碎片、白瓷片等,與陵區出土的一樣,說明這些窯是為修建帝陵而設立的。
上述為西夏官手工業生產規模以及技術水平的概況,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出,在西夏手工業中,官手工業無論是經營規模還是技術水平,始終處于主導地位,這是西夏手工業較大的特點。
手工業論文:論近代中國農村手工業的興衰問題
在中國漫長的古代歷史上,農村手工業一直是農村經濟的一個組成部分,但卻很少有人對其興衰加以注意。近代以來,農村手工業和中國其他經濟部門一樣,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和速度發展,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農村手工業曾一度相當興盛,尤其是20年代,農村手工業的繁榮極為引人注目。然而,僅僅幾年之后,在30年代初期卻出現了急劇的衰退,這一現象在當時就引起了廣泛的注意。有不少論著分析過一些部門的衰退原因,其中對農村手工棉紡織業和絲織業的研究尤為詳細。如果說,當時的研究者較多關注具體的經濟現象的話,當代學術界則更多的注重理論上的分析。不過,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學術界較普遍的看法是,農村手工業是一種落后的生產組織形式,帶有濃重的自然經濟色彩,它的性質決定了它在30年代的衰亡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規律。對于近代農村手工業的性質和作用,筆者已有專文論述[1],本文主要是對30年代初期農村手工業衰退的原因作一些簡要分析, 同時說明這一衰退只是暫時現象,并不意味著農村手工業的根本衰亡。
當時人和后來的研究者提出過多種造成30年代鄉村手工業衰退的因素,有內因,也有外因,內因即屬于生產過程自身的因素,也就是經濟機制,其中最主要的是生產力水平低下,生產工具落后;以及生產中的偷工減料和粗制濫造等。而外因則包括自然環境以及當時的政治狀況、經濟環境等社會機制,這些外部因素通過影響生產過程、流通過程和市場需求而對農村手工業的興衰發生作用。
筆者近年來一直從事近代華北農村手工業的研究,對于華北農村手工業中主要部門的生產、市場、進出口貿易、興衰狀況等方面都有所了解。這一區域面積龐大,人口眾多,有平原,也有山區,有沿海,也有內陸。在近代中國,華北不是經濟最發達的地區,也非貧困地區;人口密度既不是較大,也不是最??;境內有大城市,有港口,但都不是國內較大;有鐵路、公路和通航河流,卻也不是交通最方便的地方;農業生產條件不如南方,但比西北和西南都要好一些??偠灾?,從各個方面看,這一地區都處于中間或中間偏上的地位,因而是有一定的代表性的。所以本文主要依據華北三?。ê颖?、河南和山東)的具體情況,同時參照一些其他地區以及全國性的史料。
一
在屬于經濟機制的因素中,首先引起注意的是農村手工業生產力水平低下, 生產工具落后。人們普遍認為小農經濟的致命弱點是個體農戶生產規模狹小,缺乏社會分工,無法容納先進的生產力。這也正是某些學者論證鄉村手工業必然衰亡的主要依據之一,在他們看來,因為生產力落后和停滯致使手工業無法與機器大工業競爭,除非個體手工業能夠發展成為作坊手工業,進而成為手工工場,并最終成為機器工廠,否則,就只有走向衰亡。(然而,在30年代的具體條件下,由個體手工業沿著作坊 ─工場 ─機器工廠的道路發展,對于農村手工業來說,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在這一方面表現最明顯的似乎是紡織業,特別是棉紡織業 ──對農村手工業和近代機器工業來說都是最重要的生產部門之一 ──在這一行業中,手工紡織與機器工廠生產效率相差懸殊,產品質量也無法比擬。加之紡織品染整工序,除少數工廠使用機器和近代工藝外,大多數還是手工作坊,土法染軋,效率既低,質量又差, 由此而造成土布的生產成本遠遠大于機織布。
然而,事實上這二者之間的差距并不像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樣大。就織布業而論,首先,機織業和手織業之間的勞動生產率差距并不很大,嚴中平先生在研究近代農村家庭棉紡織業存在的條件時曾指出,當時,機紡業中一個工人的生產效率80倍于手紡業,而機織業一個工人的生產效率僅 4 倍于手織業[2]。這還只是理論上的推算,是按照在機器工廠中每個工人可以看四臺布機計算的,實際上,據1929年的調查,在一些民族資本的織布廠中,一個織工只能看兩臺織布機,到1933、1934年,每人看機數尚不足兩臺。既使是在條件較好的日資布廠中,一個工人也不過看三臺左右的織機而已[3]。換言之, 動力織機的勞動生產率僅是鐵輪織布機的2 ─3倍,至于動力絲織機的效率則只有鐵輪織機的一倍多,再加上機器、廠房、燃料等等的消耗,機器工廠的成本未見得能比農村家庭手工業低多少。其次,農民家庭手工業的生產組織形式不同于近代工廠,成本核算方面另有自己的特點,小農家庭是一個集生產、消費和人口再生產于一體的經濟單位,所有的家庭成員都隸屬于這個單位,無論工作與否,家庭都要維持他們的生存,全體成員的生活消費都構成這個經濟單位再生產的成本,而且是固定成本,工廠效益不好時可以解雇工人,家庭卻無法“解雇”家庭成員,這有點兒像是工廠中的機器或廠房,一進入這個工廠,無論開工與否,就構成企業的固定資產,農民家庭中勞動力的閑置,在經濟意義上等同于工廠中機器的閑置,甚至于比機器閑置損失更大,機器閑置時只需要保養,而不必消耗能源,勞動力閑置時卻仍要吃飯穿衣。這種情況下,農民家庭從事手工業生產時,只需要考慮工具和原料的成本,除非雇工生產,勞動力的價格是不必考慮在內的。所以,按照近代企業的核算方式,手織業的成本高于機織業,但對于從事手工業的農民家庭來說,成本并沒有那么高。這是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手織業可與機織業并存的一個主要原因。當然,這種情況不會長久持續下去,當機器工廠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與手工業之間在勞動生產率方面的差距繼續拉大,機器大工業各方面的優越性充分展開時,手工業會越來越難以與機器工業競爭。但這種條件在三十年代初期并沒有出現。此外,有很多種農村手工業部門中并不存在機器大工業的競爭,如在近代華北農村中占有重要地位的發網業、草帽辮業等,屬于勞動密集型產業,它們在華北農村得以發展的條件正是農村中存在的大量廉價勞動力,當時,無論國內還是國外,這些行業中都不存在機器生產。另有一些行業如花邊業,當時的情形和現在一樣,在國際市場上,手工制品比機器制品價格更高。換句話說,生產力水平低下并不是鄉村手工業衰退的根本原因。
盡管如此,農村手工業生產力水平低下總是事實,對于這一點,人們常常認為這是由小農經濟的性質所決定,個體小農家庭生產規模狹小,保守落后,無法接受也無法容納先進的生產力。然而,近代華北農村家庭手工業的發展卻表明情況并非如此,自本世紀初開始,手工業生產中陸續從國外引進了一些效率較高的工具,如鐵輪織布機、軋花機、彈花機,就其工作原理來說,已經可以認為是用人工作動力的機器。這些機器使生產效率成倍以至成數倍地增長,如鐵輪織布機的生產率是舊式木機的8.8倍,軋花機的生產率是舊式軋車的 5 倍,彈花機的生產率是老式彈花吊弓的16倍以上。在絲織業中,新式腳踏纊車比手搖纊車效率既高,質量又好,鐵輪平紋織機的生產率是木機的 4─ 8 倍, 而新式提花機在提花樓上安裝有按照顯花程序編制的打孔紙板,可以自動提綜織出提花圖案,與舊式提花織機相比,既免去了提花工,又可以減少提花差錯,從而使勞動生產率和質量都得以提高。這些機器和工具最初都是為城市的作坊手工業引進的,但很快就在農村家庭手工業中得到推廣,特別是在一些新興手工業區中,其普及之廣,更新換代之快,即使用今天的眼光來看,也是令人吃驚的。例如棉紡織業中所用的鐵輪織布機,在高陽、濰縣等近代著名棉手織區都只用了十年左右的時間就全部淘汰了舊式木機。尤其是在高陽手織區,一些村莊中幾于一戶一機或一戶數機,如高陽縣城東15里的小王果莊,一共不過300戶人家,1916年時, 普遍使用小提花機織布,比起舊式木機來已經進了一大步,1926年以后,人造絲織業興起,人們爭相購買,小提花機迅速淘汰,到1937年,全村有大提花機300多張,除家庭手工業外,另有八家小工廠, 農民進城買線售布,不再用木輪手推車或靠肩挑背駝,而改用自行車,全村有日本進口的“僧帽”牌自行車100多輛。高陽縣城東12里的李果莊,1937年全村不到400戶人家,擁有鐵輪織布機700多張。高陽縣城西南10里的于留佐村,100多戶人家有200多臺織機,還有20余家小工廠??h南的延福村共200多戶人家,1921年尚只有鐵機20多張,1927年改織大提花機, 很快就發展到300多張[4]。華北之外的其他地區,這類機器和工具的推廣也表現出相同的趨勢,如江蘇南通織布區,鄉村織戶原用拉梭機織布,1930年冬季,南通通華織布廠由上海購入了20臺鐵輪織布機,織工見機式更新,欲購者頗多,送機器來安裝的機匠與當地一位木工合作,在南通建立了布機裝配工場,當地農民在通華織布廠學會三五個品種,即退出工廠自購織機,自己織布出售,到1932年 6 月,鄉村鐵輪織布機已達萬臺之多[5]。江蘇省的江陰縣,1924年開始普及拉梭機,鐵輪機的使用還要稍晚,到30年代中期,全縣已有拉梭機3萬余臺, 鐵輪織布機近1.3萬臺[6]。如果說,上述機具還是農村手工業原有部門中工具的更新換代,那么,織毛巾機和針織機在農村家庭手工業中的使用就使農村手工業增加了新的部門。我國傳統紡織品中并無針織品,直到19世紀末,針織品才在城市中較時髦的喜愛西裝的人群中流行,20世紀初,一些大城市中引進了針織機,到20年代,在浙江省的平湖、嘉善、嘉興、石門和硤石一帶的城鎮和鄉村中,已形成了一個針織手工業區,其中僅平湖一縣,在1926年就有針織機一萬架[7]。在全國各地農村中,織毛巾比織針織品還要普遍得多。這些事實說明, 小農家庭在接受新技術、采用新工具方面,并不象通常所想象的那樣目光短淺,保守落后,個體經濟容納先進生產力的能力也不那么狹隘。誠然,所有這些以人工為動力的機器,在生產效率上都不如動力機器,以蒸汽為動力的機器需要比較大的生產規模,也無法用于農村家庭,但如果電力能夠有較為充分的發展,家庭中是有可能使用動力機械的,這正是今天在很多農村家庭中發生的事情。
偷工減料,粗制濫造,弄虛作假等行為在當時也曾引起過廣泛的注意,論者多認為這是出于小生產者的急功近利,目光短淺,并把這種現象也作為農村手工業必然衰亡的依據之一。這種論斷并不公正。這類行為多出在紡織業中,如高陽白布應該八斤重一匹的,有時只有七斤或七斤數兩不等,最輕的甚至不足七斤。應該百二十尺一匹的,也許只有一百零幾尺甚或不足百尺[8]。寶坻織戶常以油料、肥皂、白粉、食鹽等滲入棉紗以增加布匹重量, 或減少經紗道數,往往布匹未經售出即已腐爛,據說一次運布至山西,在運輸途中發酵霉變,釀成訴訟[9]。平紋柞絲綢也可以用減少經紗道數,布面放稀, 然后上漿增重的方法偷工減料。山東柞絲綢在出口早期,就曾因摻粉,硫磺薰白造成的質量問題引起市場縮小。但是,這些行為并不是多么普遍,它們一般都出現在資本主義包買主控制生產的情形下,而且,只發生在白布和平紋柞絲綢的生產中,因為提花布、格子布、斜紋布和提花絲綢的經緯紗都有一定的數目,無法偷工減料,同時,這幾種紡織品也不以重量作標準。發生這種情況,通常是由于市場萎縮時,包買商采用壓低工資的方式以保持利潤,小生產者迫不得已而反抗,但獨立織戶則不能這樣做,因為這種時候商人對布匹質量十分挑剔,不要說粗制濫造,即使稍有瑕疵都會拒絕收購。類似情形只在高陽、寶坻等資本主義家庭勞動盛行的地區出現,已可說明它不是30年代農村手工業衰退的主要原因,即使在上述地區,與其說這類行為引起了農村手工業的衰退,倒不如說它們是衰退的結果。在市場暢旺時,商人付給織戶的工資往往比較高,織戶既能得到較高收入,又希望能與商人保持長久關系,一般都比較注重產品質量。當然,這種時候,商人對商品質量要求比較寬松,部分織戶可能為圖快而放松質量,但不會有意識地弄虛作假。30年代初,土布業進入衰退后,商人包買主日益壓低工資,并在收布時百般挑剔,有時會將工資壓低80 ─ 90%,甚至不付工資[10],織戶為求生存,只能設法偷工減料以節省一點兒原料自己織布賣。至于紡織業之外的其他農村手工業,例如造紙業、榨油業或者制粉業,能否節省原料,降低成本,主要依靠技術水平,粗制濫造反而會浪費原料。因而,這一因素也不是造成農村手工業衰退的根本原因。
根據上面的論述不難看出,在30年代,農村手工業內部的經濟機制,包括它自身所具有的一切不利因素都不足以造成農村手工業的衰退,那么,外界因素是否能夠起到這種作用呢?
二
外界因素中首先是自然災害。自然災害從兩個方面影響農村手工業,一方面,農業減產造成手工業原料價格上漲,近代大部分農村手工業是以農產品為原料的,如榨油業和制粉業以花生和豆類為原料;造酒業以糧食為原料;植物枝條編織業以蘆葦、麥桿、高粱秸之類為原料;氣候也會影響蠶繭產量從而影響繅絲業和織綢業;棉紡織業中尚有一部分地區依靠本地所產棉花進行生產,既使是使用機紗的地區,機紗價格和國內棉花產量及價格之間也并非全無關系。另一方面,自然災害會造成人民購買力,特別是農村購買力的下降。近代中國農村手工業的產品如土布、人造絲織品、葦席、粉條、粉絲以及榨油業的副產品各類籽餅等,國內市場都以農村為主,磚瓦業的開工與否更與當地農業豐欠密切相關。20年代末30年代初,中國自然災害頻繁,1928年到1930年,西北的陜西、甘肅、山西等省份發生連續三年的大旱災,尤以陜西為最重,赤地千里,十室九空,人民以草根樹皮為生,彼時彼刻,穿衣問題變成了極為次要的事情,而這幾個省份一直是華北棉布的主要銷售地之一。另外,盡管華北棉紡織業一直以東北,西北和內外蒙古為主要市場,但從20年代起,也逐漸開辟了南方市場,因而,1931年長江流域發生60年未遇的大水災,也使華北棉紡織業和絲織業受到了很大影響。至于原以南方各省為主要市場的江南棉紡織業和絲織業受水災的影響就更大了。沒有發生這些自然災害的地區,農村手工業尚且受到巨大的損害,可以設想,在直接受災的地區,農村手工業肯定會受到同樣的以至更大的損害。但是,30年代中期以后,全國范圍內沒有繼續發生新的大規模自然災害,各地農業生產均有所恢復,而且,在一般情況下,自然災害是不應該被視為造成某種經濟活動衰退的根本原因的。
其次是社會經濟因素。社會經濟因素的影響主要通過市場需求的變化表現出來。近代中國農村手工業中有不少產品屬于生活必需品,隨著人口的增長,這類產品的市場需求也在逐漸擴大,雖然有些行業中出現了機器工業的競爭,但一方面,近代中國機器工業的發展尚不足以覆蓋市場,另一方面,由于農村手工業和機器工業產品之間存在的各種差異,它們有時候可以分別滿足不同層次消費者或同一層次消費者的不同層次的需求,因而,拋開機器大工業與農村手工業在生產力上的差距不談(這一問題前文已經論及),機器工業與農村手工業在這一時期是各自有自己的市場范圍的,盡管雙方的市場范圍可能會有一些重疊。此外,有些人把農村手工業各種產品之間的替代也看成競爭,看成手工業的衰退原因,如認為仿洋布和改良土布在市場上排擠了土布,毛巾代替了土布手巾,針織品取代了部分棉紡織品,從而造成土布業的衰退[11],單就傳統的土布業來說,這的確是事實,但如站在整體的角度看,這種情形恰好說明農村手工業的進步和發展。
農村手工業中還有相當多的品種用于出口,國際市場上需求的變動必不可免地對農村手工業產生影響。國際市場的變化雖然很復雜,但促進了30年代初中國農村手工業衰退的主要原因則是1929 ── 1933年的世界性經濟危機。危機期間和危機過后的一兩年中,中國幾乎所有出口手工業品的出口量都曾急劇下降,從而對生產造成沉重打擊。如江南土布大量向南洋、新加坡、印度、爪哇等地出口,經濟危機期間,南洋各地橡膠園失敗,工人失業,致使江南土布出口急劇下降[12]。國際市場的影響還不止于此,危機期間,中國農產品出口大幅度縮減,與此同時,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又向中國市場大量傾銷生產過剩的農產品,致使中國農產品價格下跌,農民收入減少,造成農村購買力銳減。當發生自然災害時,糧價上漲,但此時農民無糧可賣;豐收時,又受世界性經濟危機的影響,農產品價格下降,30年代初的中國農村陷入了谷賤傷農,谷貴亦傷農的境地,農民收入下降,意味著工業品市場 ──包括農村手工業 ──的縮小,市場縮小,又使農村手工業收益降低, 農民的收入進一步下降,形成一種惡性循環。這是30年代農村手工業衰退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這種惡性循環是可以打破的,1934年以后,隨著29 ─ 33大危機的結束,中國農產品的出口逐漸恢復,農產品價格遞年上升,全國經濟形勢有所好轉。以華北為例,1937年上半年,華北農產品批發物價指數上升到了歷史較高水平,這種情況下,華北各地農村手工業逐漸復蘇。如河北省高陽縣的織布業,在蕭條時期,資本較大的工商業乘物價下跌之際大力收購原料、定制成品、擴充銷路,并根據西南各省人民“習尚華美”的風俗翻新花樣、提高質量,開辟了西南市場。蕭條過后,不但以前停工的織布機都開動起來,并且還有增添,自1934到1937年蘆溝橋事變前,工商戶屢有增加,形成高陽織布業的笫三次勃興[13]。
有些人把收益少、工資低,從而引起勞動力流動視為農村手工業衰退的原因之一,并且認為收入過低是農村手工業生產力水平低,競爭不過機器工業所造成,并由此得出農村手工業衰退必然性的結論。首先,農村手工業的經濟效益并不低,特別是與農業相比,如棉紡織業中,在河北省的高陽手織區,1915 ─ 1920年間,用鐵輪織布機自織自賣,每匹可獲利 1─ 2元,如接受商人包買主的定貨,一匹布可得工資0.5元,以一年織布150匹計,全年收入在75元到300元之間。當時高陽戶均占有土地不足15畝,平均每畝凈收入1.47元, 即農業收入每戶每年不足30元,手工業收益為農業的2.5倍到10倍左右[14]。高陽織戶雇工者相當多,工人的年工資在30年代初為40 ─ 60元不等,20年代布業興盛時則可達60 ─ 80元之多,而同時期農業雇工中,男性長工的年工資平均在40 元上下[15],也就是說, 從事織布業的農民,無論是占有生產資料的獨立織戶,還是只占有工具,不占有原料,受商業資本支配的家庭勞動者,亦或是不占有生產資料,出賣勞動力的工人,其收入都要高于農業勞動。高陽織布區屬于近代新興的農村工業區,生產力水平較高,江南棉紡織區歷史悠久,到本世紀初發展程度反不如高陽織布區,但棉織業收入仍相當可觀。20年代前后,上海郊區一個農家婦女一年要織200多匹布,凈收入40 ─ 60 余元。一些缺乏織本的農家婦女到別人家中做工織布,24小時可得工資二角,一月也有五六元收入[16]。絲織業的收益各地相差懸殊,高者如30年代初,山東省周村鎮的個體織戶,平均每年收益為420余元[17],按當時的物價水平,可購買小麥80余擔,相當于50畝地的產量,而同時期山東全省平均每農戶耕地只有18畝多,大部分小農實際占有土地面積還達不到這一水平。低者如河南省南陽周圍的柞絲綢業,這里的織戶多接受包買商的定貨,織一機綢的工資為7 ─ 11元不等,而一機綢的生產周期為 40─ 45天[18],以此計算,織戶平均日工資在0.16 ─ 0.28元之間,若以一年工作300天論,收入在48到84元之間。與高陽和周村相比,可謂天壤之別,但南陽柞絲綢產區位于大別山區,自然條件較差,交通不便,風氣閉塞,經濟也不夠發達,這樣的收入水平與農業相比,應該說還是相當可觀的。紡織業中影響較大的還有針織業和麻紡織業。20年代浙江平湖、嘉興、石門等地從事針織業的多為農村婦女,向商人雇主租賃針織機,領取原料,織成成品后得到計件工資,一個工人月工資在 5 元以上[19]。麻紡織業中四川省的夏布收益較低,30 年代績麻女工月收入不過一元上下,織麻工月工資2.6 ─ 8 元之間。 一個有一架織機的農戶,每月凈收入不足14元,但這里扣除了工資支出,而只有一兩架織機的農戶通常是不雇外工的,這樣的農戶每月實際收入可以達到二三十元[20]。江西、湖北等省的夏布業收益要比四川高一些。其次,假如農村手工業中的勞動力是回到了農業中,或流入城市,或進入了機器大工業,勞動力流動造成農村手工業衰退這種論斷當然可以成立。不可否認,在近代中國,這種類型的勞動力流動確實存在,如華北的冀魯二省,每年都有許多農民到東北去墾荒種地;上海等工業城市周圍則有大批農民進入機器工廠做工。可是幾乎所有談到勞動力流動的史料,涉及的都是一些具體的手工業部門,勞動力流動的去向除了外地、城市、工廠之外,還包括了其他農村手工業。如上海四郊鄉鎮和郊縣,刺繡、織花邊、針織、絨線編結等多種手工業收入都比織布略高,使大量原從事織布的勞動力轉入這些副業[14]。山東省的花邊業和草帽辮業也曾吸引不少紡紗女工改行。勞動力在不同部門之間的這種流動,正如前文所說不同產品之間的替代一樣,標志著農村手工業的發展,體現了農民副業生產的機會增多。還要說明的是,近代中國比較大的移民趨勢是華北農民出關到東北墾荒,而這一勞動力的大規模流動,其結果并非農村手工業的衰退,恰恰相反,卻造成了東北市場的擴大,從而成為促進農村手工業發展的因素之一。
看一看政治因素。二三十年代的政局動蕩對農村手工業的發展也曾產生過相當大的影響。如20年代初外蒙古獨立時,曾發生過沒收中國商人在外蒙古的財產之事,在內蒙古和張家口一帶,則由于當地流通貨幣 ──舊沙俄盧布的貶值,造成商人賠累收歇[15]。 但外蒙古地處內陸,生產以游牧為主,沒有工業,亦無外貿,所需棉紡織品主要依靠華北,外蒙宣告獨立后,當時并未得到國際社會的承認,雖與蘇聯關系較密切,但蘇聯的遠東部分當時也全無工業可言。歐洲和日本的紡織品若要輸往外蒙古,都要經由中國的港口和陸路,華北棉布擁有外蒙市場,正是占了地利之便,外蒙獨立并沒有使華北失去這一有利條件。所以,20年代中期開始,華北與外蒙古之間的商業往來又有所發展。至于蒙古民族喜愛的絲織品更是全靠中國生產。
相比之下,軍閥割據和軍閥混戰帶來的不利影響更為嚴重: 其一,戰區工農業生產遭到破壞導致人民收入減少,而地方軍閥濫發紙幣和苛捐雜稅,更加重了人民負擔,致使對手工業產品的有效需求大大縮減;其二,戰區內部、戰區之間、戰區與非戰區之間的交通受阻,直接威脅了商人的生命和財產安全,也影響了商品的運輸;其三,軍閥割據,各地軍閥自立稅卡,自行征稅,任意發行貨幣,干擾了商品的流通。如在1924年的“齊盧戰爭”(齊燮元和盧永祥)期間,上海郊區南翔鎮上的布莊大部分被搶劫一空,因此而關店的約有10 家,其余十來家布店雖可勉強維持,收布數量亦比以前減少一半以上[16]。不過,自1930年蔣馮閻大戰以馮閻聯軍失敗告終后,國民黨新軍閥之間的混戰基本停止,國內政局進入了一個相對穩定的時期,可見這一因素也并未長久起作用。
也是最重要的是日本侵占東北。清初華北棉紡織業發展伊始,東北地區就是華北棉布的主要市場之一,歷史更為悠久的江南棉紡織手工業區亦以東北為重要市場。19世紀末,日本紡織工業產品侵入中國,即把主要目標放在東北市場,盡管到1931年以前,在東北市場上,日貨已占到國外進口棉紗的100%,進口棉布的80─90%, 但在從國內外運往東北的全部紡織品中,國產棉紗仍占棉紗總量的一半以上,國產棉布占棉布總量的42%以上[17]?!熬乓话恕笔伦冎螅毡镜蹏髁x占領了全東北,劫奪海關,改定稅則,一方面對日本輸往東北的棉紡織品全部免稅,另一方面又對內地棉布征收重稅,如1933年偽滿洲國對寶坻棉布征收的進口稅,每包(34 ─ 40匹)17.55元,到寬城縣后每包又加征印花稅 4 元,合計每匹布增加費用6角左右[18]。在這樣的條件下,華北土布自然無法與日貨競爭, 東北市場喪失殆盡。1933年,日軍又侵占熱河,占據長城各口,設置關卡,層層收稅,華北土布又失去了熱河市場,華北棉紡織業再一次受到重創。日軍對江南棉布征收的關稅更重,1931年以前,上海土布運往東北,每包納稅銀 7 兩,“九一八”后,驟增至27兩以上,1931年以后, 東北銷路告絕[19]。與此同時,日本又在華北市場上用走私的方式傾銷棉紗,造成紗價日跌。紗價下降本應對織布業有利,但土布價格與棉紗價格之間存在一定的比例關系,紗價下降過快時,往往商人散出棉紗尚未收回布匹,布價已隨著紗價一起大幅度下降,使商人毫無利潤可言。高陽織布區受日紗走私危害最深,華北其他各織布區除濰縣外,大都受到了日紗走私的影響。
華北另一重要農村手工業是柞絲綢業,柞絲綢是近代中國最重要的出口商品之一。日軍侵占東北對柞絲綢業的打擊也是災難性的。華北柞絲綢主要產在山東省的山東半島上,在近代柞絲綢出口蓬勃發展的刺激下,與山東半島一海之隔的遼東半島上迅速發展起柞蠶養殖業,成為山東柞絲綢業的一個原料生產基地。最初,遼東半島上的柞繭都是運往山東半島上繅絲,一時間,煙臺市及煙臺附近的農村繅絲業勃勃興起,但隔海運輸柞繭總不如運絲更方便,一些商人開始在遼東半島設廠制絲,山東省的柞絲制造業受到了打擊。不過,遼東半島的柞絲仍然要運到山東,或供出口,或供山東省的柞絲綢業作原料,因而對山東省的柞絲綢業利大于弊?!熬乓话恕敝?,日本控制了東北,將遼東半島的柞繭和柞絲直接運往日本加工,并在歐美市場上與中國柞絲綢產品展開競爭,華北柞絲綢業內失原料,外失市場,到30年代中葉終至一蹶不振。
華北的葦席業亦以東北為主要市場,在“九一八”之前,河北豐潤縣的葦席有60%運銷東北,事變后,偽滿洲國征以重稅,運銷關外的數量大減,僅占總產量的20%。玉田縣事變前每年運銷東北葦席六七十萬領,事變后亦因關稅繁重,銷量減少,以至全縣產額由20年代的80余萬領下降到不足20萬領[20]。日本對東北資源的掠奪還使華北一些以糧食作物及油料作物為原料的手工業如榨油業、制粉絲粉條業等受到了程度不等的打擊。
日本侵占東北對農村手工業的打擊尚不限于此,最主要的是,日軍對東北的蹂躪造成東北人民購買力下降,加以此前由關內出關種地的農民紛紛返回原籍,使各地農村多種手工業的市場萎縮。東北與內地之間的交通運輸以及商業也同時受到戰爭的破壞,嚴重影響了商品流通。華北農村手工業生產雖于1929年世界性經濟危機開始時即有所下降,但急劇衰退卻始于1932年,這不能不說是日軍侵占東北并進一步占領熱河等地的結果。此外,1932年日本侵略軍進攻上海的淞滬戰爭期間,上海四郊部分布機被毀,致使農村手工織布業遭到嚴重破壞[21]。
但是,盡管如此,自1936年開始,隨著世界經濟危機的結束和全國經濟形勢的好轉,農村手工業憑借著頑強的生命力,漸次恢復和發展,到1936年下半年和1937年上半年,近代華北農村中多種手工業都出現了新的高潮。棉紡織業中除前述高陽織布區外,其他織布區也都有所恢復,濰縣織布區據說在“七七”事變前興盛到了極點[22],香河縣的土布業也于1934年未1935年初漸趨暢旺[23]。草帽辮業出口量有所減少,但國際市場上的價格居高不下,所以出口值呈上升趨勢,我們認為這是由于國內市場上的需求逐漸擴大的結果。柞絲綢業雖不能與20年代相比,其出口量和出口值比1933、1934年還是有所上升的,同時,人造絲織業作為一種新興的農村手工業也在迅速發展著。華北植物油的出口,根據青島、龍口、威海三港口的油類出口統計,1932 ── 1934年間有過較大幅度的下降,1935年以后,出口量和出口值都迅速回升,到1937年,二者都已接近于歷史較高水平 [24]。不僅華北地區, 全國各地的手工業生產,包括農村手工業在內,都呈現出了同樣的趨勢,如江蘇南通的關莊布(因專銷關東而得名)于1932年以后陷于停頓,當地織戶遂改用鐵木機織造大機布,出產日增,到抗戰前夕,亦形成了一個新的高潮[25]。據彭澤益先生《中國近代手工業史資料》記載,以1936、1937年與1932 ── 1934年相比,全國67種重要手工業產品中有46種的出口值明顯回升[26]。
上述分析表明,在30年代,外界因素無論是自然環境還是社會機制都與經濟機制同樣,既不能,亦沒有造成農村手工業的衰亡。
那么,為什么近代農村手工業會給人留下一種趨于衰亡的印象呢? 就華北的情形來講,一個最基本的原因是日本侵華戰爭的擴大,的的確確造成了農村手工業的衰退。1937年蘆溝橋事變之后,日軍很快占領了整個華北,對農村手工業造成的危害超過了此前一切政治因素所起的作用。譬如,同為戰爭,軍閥混戰對人民生命造成的損害主要發生在戰場上,軍紀敗壞的士兵搶劫固然也會傷害百姓,而日本侵略軍則對平民百姓直接殺戮;軍閥戰爭對農村手工業生產力的破壞除直接作戰區域之外,主要表現在征發人力物力方面,日本侵略的破壞則是多種多樣,既有對人力物力的掠奪,又有直接的毀壞,還有對原料及產品的控制;地方軍閥發行貨幣只是造成幣制混亂,日偽發行偽幣的同時還禁止中國貨幣的使用,既干擾流通過程,又起到了掠奪人民財產的作用。所以,自1937年下半年起,華北各個手工業部門逐漸開始了衰退過程。首當其沖的是棉紡織業,如七.七事變后,日軍占領高陽縣城,高陽 14家機器染軋廠的機器,除少數由老板運往天津外,均被日軍搶走后加以破壞,致使高陽染軋廠全部倒閉。日軍的頻繁掃蕩,燒殺搶掠,使大批紡織機和織布用具遭劫掠毀壞。日軍又對棉花、棉紗和棉布嚴格控制,棉花統制收購,以充軍用,棉紗只配給參加了偽新民會織業分會的織戶,棉布亦統一回收,在日偽統治的 8 年期間,高陽布業瀕臨滅亡[27]。 濰縣織布區也由于事變后治安紊亂、經濟機構遭破壞而于1938年開始陷于停頓,據1942年日本人的調查,濰縣的織布機已由戰前的10萬部下降到5000部[28]。而高陽和濰縣的織布業還是由于侵華日軍想要加以利用方得茍延殘喘,華北其他地方的棉紡織商品生產更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其他行業的狀況也并不比棉紡織業好多少?;ㄟ厴I或許是一個例外,抗日戰爭的爆發并沒有立刻影響到花邊業,據說1936 ──1940年為山東花邊業出口最興盛時期, 但這是由于中國花邊主要出口歐洲和美國,戰爭初期英美在中國尚有相當勢力,因而花邊業還能保持戰前狀態,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后,英美在華的經濟及政治力量均受到沉重打擊,加以海上交通斷絕,花邊生產也和其他手工業一樣陷于停頓[29]。至于全國各地的農村手工業,凡屬于日軍占領地區的,大都與華北農村手工業同一命運。
以上事實說明,在本世紀30年代,無論是農村手工業自身的生產力和社會分工水平,近代工業的發展程度,還是整體的社會經濟環境,都不足以使農村手工業衰亡,30年代農村手工業衰退的根本原因是日本對中國的侵略戰爭。不過,我們今天研究這個問題,并不僅僅是要揭露戰爭的危害(雖然這一方面的歷史教訓值得我們長期記?。匾氖墙沂巨r村經濟的發展規律,為今天的社會主義四化建設,為今天的農村經濟改革提供借鑒。
三
30年代曾出現過一批質量很高的農村經濟調查報告,其中對農村棉紡織業,特別是對華北農村棉紡織業的調查最為出色。但這些調查研究大多數作于1935年以前,1936和1937上半年農村手工業短暫的東山再起,由于當時華北政治局勢的動蕩險惡而變得不引人注目。這就給人們留下一種印象,似乎自30年代初以來,農村手工業一直在走下坡路,抗日戰爭的爆發只是加劇了衰退過程,并使這一過程完成而已。即使有人注意到了1936和1937年的興盛,也往往視之為曇花一現、回光返照。從這一觀點出發,就會把農村手工業30年代的衰退看作是它生命的結束。
其實,無論是抗日戰爭還是解放戰爭時期,各革命根據地里農村手工業都是有所發展的,如河北省高陽縣,1945年一解放,黨和政府就積極采取措施恢復紡織業,各種印染工廠、作坊如雨后春筍一般。高陽棉布品種很快恢復到二三十種,運往北平、天津、保定、石家莊及冀中、冀南各解放區,均能銷售。解放戰爭期間,高陽棉布供軍用,為戰爭做出過很大貢獻[30]。華北著名草帽辮產區南(南樂)清(清豐)觀(觀城)的草帽辮生產也在1946年得到恢復,民主政府并出面組織天津的商人到南清觀產區來收購草帽辮[31]。建國初期,政府在農村中也曾鼓勵過手工業生產。
當時的研究者身處具體的歷史環境中,無法預見到此后的發展,產生前述看法是很自然的。而且,與機器大工業相比,農村手工業確實有其落后的一面,很多手工業部門也必將隨著機器大工業的發展而消亡,但這并不能說明農村手工業就無法進步,更不能說明30年代農村手工業已經走到了盡頭。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農村改革浪潮洶涌,農業中的生產責任制已經充分說明了個體經濟的頑強生命力,而農村工業的發展更是令人耳目一新。既有現代化程度堪與城市工業比美的大企業,又有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中小鄉鎮企業,其中對提高農民收入發揮了極大作用的卻是眾多的農村家庭工業。這些家庭工業基本上屬于個體生產,保持了農業與工業結合的形式,以農戶住宅為廠房,以農民家庭成員為工人,但卻使用機器進行生產,用電力作為動力。這種農村家庭工業往往具有很強的歷史延續性,如30年代著名的棉織手工業區高陽縣,盡管其棉紡織手工業在50年代是由于競爭不過機器工業而消亡,今天的農村家庭工業卻仍以棉織業為主,再加上一些印染業。農民在自己家中安上一兩架電動織機,作為一家之主的男人負責原料購買和產品銷售,還要承擔責任田的耕種,織布工作則由妻女擔任,勞動力不足時雇用一兩個鄰家的女孩兒。這種家庭工業的產品,在質量方面并不比機器工廠差多少,而由于生產規模小,轉產較容易,在隨時改變花色品種方面比城市中的大工廠更有優勢。今天,高陽縣的棉紡織品不但可以擺在北京王府井的大商店中,而且時有出口。各地農村中純粹使用手工勞動的家庭副業也相當可觀,現在農村中很多地方的手工業固然有生產力水平落后,缺乏資金,只有依靠廉價的勞動力資源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的一面,但農村手工業卻并非全靠廉價勞動力來與機器工業競爭。目前農村中手工業最發達的部門,往往是根本沒有機器生產的部門,或雖有機器生產,市場上卻認為手工生產的產品檔次更高。譬如機器繡花整齊美觀,電腦繡花圖案繁復多變,而在市場上,手工繡花的價格卻較高。
把現實和歷史聯系起來,可以更清楚的看到,農村手工業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它可以以各種不同的形式存在,無論是家庭、作坊、還是手工工場;它可以保持手工業狀況,也可以發展成為機器工廠;可以是個體生產、集體生產,也可以是股份制企業或合資企業。如果我們不把農村手工業簡單地看作農業的附庸,而是把它看作工業的一個組成部分(工業本來就是從手工業發展而來的,廣義的工業也應該包括手工業在內),理解這種現象并不困難。農村手工業和其他生產組織形式一樣,自然環境和社會機制能夠影響其興衰,但只要它自身的活力沒有喪失,它的經濟機制還能夠容納生產力的發展,就不會輕易消亡。即使在外界環境極為不利的條件下,也只是一時停頓,一旦外界環境許可,隨時可以重新興盛,并得到新的發展。
手工業論文:手工業生產與農民觀念更新
在中國漫長的歷史上,農村手工業一直是農村經濟的一個組成部分,近代以來,農村手工業和中國其他經濟部門一樣,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和速度發展,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很多地方興起了各種各樣的農村手工業區,這些手工業區的共同特征是,為遠方以至國際市場生產,生產力有了長足進步,有些行業引進了以人工為動力的機器,有些地區有些行業出現了資本主義生產組織形式。手工業生產的收入有大幅度增長,成為農民家庭經濟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這種種因素綜合在一起,使農民家庭經濟發生了很大變化,這些變化又不可避免地會影響到農民的生產和消費觀念。本文擬從農村手工業的收益入手,分三個部分說明農村手工業發展對農民生產生活帶來的影響。及時部分主要把農村手工業的收益與農業進行了比較,以說明農村手工業對農民家庭經濟的影響。第二部分論述農村手工業的發展如何改變了農民的生產觀念、投資行為以及勞動力的運用。第三部分說明,由于農村手工業為農民帶來了更多收入,也由于農村手工業生產過程與農業有實質的不同,引起了農民消費觀念的變化。由于筆者多年從事華北平原農村經濟研究,本文所用資料以華北地區為主,但這一問題應該說是帶有全局性的。
一、 農村手工業收益與農業之比較
農村手工業中最重要的部門是棉紡織業,棉紡織業的收益在不同時期、不同地點差異很大。19世紀末到20世紀30年代,河北省高陽縣是中國一個最著名的棉布手織區,1915 ─ 1920年間,這里的織布農戶用鐵輪織布機自織自賣,每匹可獲純利1 ─ 2元,當時高陽織布區另一種主要的生產組織形式是商人包買主向織布戶定貨,一匹布支付工資0.5元,以一年織布150匹計,一個農戶全年收入在75元到300元之間。當時高陽農戶平均占有土地不足15畝,平均每畝凈收入1.47元,即農業收入每戶每年不足30元,手工業收益為農業的2.5倍到10倍左右[1] 。高陽的織布戶中雇工者相當多,這樣的農戶一般有不只一架織布機,一年可織數百匹布。工人的年工資在20世紀30年代初為40 ─ 60元不等,20世紀20年代布業興盛時則可達60 ─ 80元之多,而同時期農業雇工中,男性長工的年工資平均在40 元上下[2] ,也就是說,從事織布業的農民,無論是占有生產資料的獨立織戶,還是只占有工具,不占有原料,受商業資本支配的家庭勞動者,亦或是不占有生產資料,出賣勞動力的工人,其收入都要高于農業勞動。
河北省寶坻縣的織布業亦相當發展,這里的織布農戶平均每年每戶收益127元,而當地的農田收入佃農全年26.38元,半自耕農86.62元, 自耕農144.76元,這只是農田總收入,如果扣除成本,計算凈收入,還要低不少,可以說,織布收入超過了農業收入。[3]
山東省的濰縣(今濰坊),也是近代一個十分著名的新興農村工業區,二三十年代這里的織布收入是每匹1元上下,如以一戶一年織150匹計,收入150元。濰縣在近代農業生產水平比較高,經濟作物種植較多,但當地人多地少,每個農戶年平均農業總產值在100—170元之間,凈收入自然更少,織布業收入與農業相比,也處于較為重要的地位。[4]
高陽和濰縣織布區都屬于近代新興的農村工業區,生產力水平較高,江南(長江三角洲及其周邊地區)棉紡織區歷史悠久,明清時已有相當發展,到20世紀初發展程度反不如高陽織布區,但棉織業收入仍相當可觀。20年代前后,上海郊區一個農家婦女一年要織200多匹布,凈收入40 ─ 60 余元。一些缺乏織本的農家婦女到別人家中做工織布,24小時可得工資二角,一月也有五六元收入。[5]
無論是高陽還是上海郊區,織布業都已經變成農民家庭的主業,而其他很多地方,織布業仍然是農家副業,收益比高陽織戶要低得多,但與農業收入相比,仍是相當可觀。如河北省定縣的紡織戶,年收入在26—91元之間。[6] 河北省唐縣,每架織機每日出布1匹,收入1元,八口之家使用兩架織機,每年可以有相當大的剩余。[7] 三河縣的羅莊一帶,每家一張織機,全家婦女及老幼不能下地干活者從事織布,每月除全家食用外,可得利潤10元。以每年工作8個月計,全年獲利80元,相當于當地16畝農田的收入。[8]
我們所見記載,農村棉紡織業中收益低者是河北省的臨城縣,在20世紀30年代,一般農家婦女織布所得,除購買油鹽外,一年尚可有三二十元積余[9] ,相當于四五畝地的總產值。如果與農業雇工的工資相比,上述地區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農業長工的年工資一般在40元上下,但那是男工的工資,女工的年工資只有20元左右,童工更低,而農村棉紡織業中年收入在50元以下的,一般都是使用舊式木機,由婦女和兒童進行。
絲織業也是一項重要的農村手工業,近代農村絲織業的產品有桑絲綢、柞絲綢和人造絲,1919年左右,山東省周村鎮的個體織戶(以織柞絲綢和人造絲為主),平均每年收益為270余兩白銀,按當時的物價水平,可購買小麥160余擔,相當于100多畝地的產量。到30年代初,山東柞絲綢業進入衰退期,織戶收益下降,一個個體織戶平均每年的收益仍達420余元,可購買小麥80余擔,相當于50畝地的產量,而同時期山東全省平均每農戶耕地只有18畝多,大部分小農實際占有土地面積還達不到這一水平。[10]
河北省的高陽織布區既是棉織業區,也是一個人造絲織業區(人造絲織物在當地又稱“麻布”,但并非用麻纖維作原料)。20世紀20年代人造絲織業全盛期,每織一匹人造絲,獨立織戶可贏利5 ─ 6元,接受定貨者可得工資4 ─ 5元,一張提花機一年可織150匹,收入在600到900元之間,雇工的年工資則在60 ─ 100元之間 。 高陽縣小王果莊的一個織布戶,自己有3架織機,雇傭工人為商人織定貨,每集手工費即可得五六十元大洋。另一個織戶一家5口,只有一個勞動力,自己買不起織機,給人作工織麻布,一個月的工錢可以買500斤高粱,養活全家毫無問題。[11]
絲織業收入低的是河南省南陽附近的柞絲綢業,南陽柞絲綢業直到30年代初,一直是使用大纊絡絲,舊式木機織綢,生產效率低下,這里的織戶多接受包買商的定貨,織一機綢的工資為7 ─ 11元不等, 而一機綢的生產周期為40 ─ 45天[13] ,以此計算,織戶平均日工資在0.16 ─ 0.28元之間, 若以一年工作150天論,收入在24到32元之間。與高陽和周村相比,可謂天壤之別, 但南陽柞絲綢產區位于大別山區,自然條件較差,交通不便,風氣閉塞,農業生產力水平相當低,經濟不夠發達,這樣的收入水平與當地的農業相比,應該說還是相當可觀的。
紡織業中影響較大的還有針織業和麻紡織業。20世紀20年代,浙江省的平湖、嘉興、石門等地形成了一個針織工業區,從事針織業的多為農村婦女,向商人雇主租賃針織機,領取原料,織成成品后得到計件工資,一個工人的月工資一般在 5 元以上。近代麻紡織品較著名的是四川省和江西省的夏布,四川省的夏布收益較低,30年代績麻女工月收入不過1元上下,織麻工月工資在2.6 ─ 8 元之間。一個有一架織機的農戶,每月凈收入不足 14元,但這里扣除了工資支出,而只有一兩架織機的農戶通常是不雇外工的,所以這樣的農戶每月實際收入可以達到二三十元。江西、湖北等省的夏布業收益要比四川高一些。[14]
棉花在近代成為一種相當重要的經濟作物,國內外市場的需求都很大,在棉花種植區,軋花和彈花成為重要的手工業生產部門。在河北定縣,如果一家軋花店有軋花機3架,雇3名工人,每天可加工300斤子棉,出100斤皮棉和200斤棉籽,當地習慣以棉籽代替加工費,200斤棉籽價格4.8元,工人工資共1.4元,店主的收入便為3.4元。[15] 相當于一畝地全年的收入。河北省完縣,一架軋機每天軋花50斤,可收益1元。[16]
農村手工業中還有一個重要的部門是糧食加工業,這一部門遍布全國農村,主要的有釀酒、榨油和制粉絲粉皮等,都屬于作坊手工業,需要一定的設備和較多的資金,通常設在集鎮上或由比較富裕的農戶從事。其中制粉業應該說是獲利較少的行業,在不少地方,正產品幾乎無利可圖,如河北定縣1931年有3114 家農戶制粉, 共贏利5064元,平均每戶只1.44元。但該業的副產品用處卻很大,制粉農戶家家都要利用粉渣養豬,粉漿倒入豬圈漚肥,每圈全年出糞肥即可值70元,加上賣豬的收益,獲利也不算少。[17] 河北邯鄲縣制粉業的主要收入是以粉渣養豬,一家粉坊常養十幾到二十頭豬,養肥后出售,可獲利三四百元。[18] 近代,粉絲成為一種重要出口商品,凡生產出口粉絲的地區,收益一般都比其他地區為高。如山東省有一個以煙臺為中心的粉絲出口生產基地,在這個基地的黃縣,制粉農戶獲利最多者年可得洋1000元,在招遠縣,利潤較高時,一戶粉坊贏利竟可高達3000元。[19]
近代中國農村較重要的手工業還有草帽辮業,從事這一行業者全為農村婦女。20世紀20年代初,河北滄縣、靜海一帶編草帽辮日收入銅元40枚上下,折合銀元不過一角多,但如能長年生產,一人一年也有三四十元收入。而在河南省的南樂、清風和山東省的觀城,婦女編織草帽辮收入日值 1 元,技術好的婦女24小時可掙1.5元,這種收入水平是農業勞動無論如何也無法達到的。在這一產區,據說有不少人靠編織草帽辮而發家[20] 。
花邊、發網(用人的頭發編織而成,用途亦是罩在頭發上作裝飾)、刺繡等手工業在農村中影響也較大,這些行業的產品主要供出口,從業勞動力均為女子,尤以十幾歲的女孩為主?;ㄟ叞l網業在最興盛時,日收入都曾高達 1 元。1919年,山東省農村從事花邊業的婦女,每人每日約可得工資0.3—0.5元不等,而同一年山東省各種行業中,工資較高的金銀器業工人日工資也不過0.5元,工資水平低的只有0.18元,且不供伙食。[21] 花邊女工的收入明顯高出于大多數工廠和作坊工人的收入?;ㄟ厴I低工資的記錄是20世紀30年代初的山東省招遠縣,當時,招遠花邊女工中等技術水平者大約每日可收入0.1元。發網業低工資更低一些,山東省益都縣30年代初發網女工日工資還不到0.08元。盡管如此,若一年工作300天,也可以有二三十元的收入。 考慮到山東半島當時男性農業長工的年工資也只不過30元上下,花邊發網業的收入也就不算低了。[22]
一般說來,越是缺乏土地,農業收入低下的小農家庭,對手工業生產的依賴性越強,如著名草帽辮產區南樂、清豐、觀城一帶,貧苦農民幾乎依靠草帽辮業為生,中農和富裕中農該業收入相當于農產收入的一半,富農要部分依靠草帽辮業收入,地主婦女中則有不少人靠此得些零用。在寶坻棉手織區,織布收入占佃農全年收入的80%,占自耕農全年收入的42%。但這并不意味著土地較多,生產條件較好的農民家庭較少從事農村工業生產,恰恰相反,如果從數量觀察,較富裕的農家通??梢缘玫礁叩墓I收入,只是由于他們的農業收入和其他方面的收入都較高,才使農村工業顯得不那么重要。例如,1934年交通大學研究所調查了河北、河南和湖北的1690戶農家,其中從事農村家庭工業的比重為:自耕農18.4%,半自耕農5.8%,佃農12%。手工業平均每戶收入分別為:自耕農40.7元,半自耕農34.5元,佃農28.48元。1933年對廣西郁林縣的調查則表明, 自耕農家庭工業的收入無論是值還是百分比都遠遠高出于其他各階層農民。[]23 至于絲織業、榨油業、造紙業等作坊手工業,由于占用資金較多,更是只有富裕農戶才能從事。
農村工業生產不僅提高了從業農民家庭的收入,由于農村手工業中廣泛存在雇工生產,雇工的家庭收入也隨之提高。誠然,在雇工生產中存在著程度不等的剝削,但另一方面也應該看到,雇工生產為一些既沒有充足的土地經營農業,也沒有足夠資金獨立從事農村工業的鄉村失業人口提供了就業機會,這些人作為手工業工人得到的工資對他們的家庭經濟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此外,農村工業工人的工資通常都高出于同類型農業工人的工資 ── 當然,他們為雇主帶來的利潤也更高。
二、 農村手工業對農民生產觀念的影響
上面我們在說明近代農村手工業收入狀況的同時,把它與農業收入進行了比較。這些比較表明,農村手工業不僅增加了農民家庭收入的數量,而且使農民家庭經濟在結構上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對農民的生產觀念產生了多方面的影響。
首先是投資的觀念。本來,土地在傳統社會中一向被視為最的財產,世世代代依賴土地為生的農民,執著地追求土地,是中國傳統農業的一個特色。但由于近代農村工業收入逐漸超過了農業收入,有成為農民家庭主業的趨勢(事實上在一些新興農村工業區已經成了農民家庭的主業),更重要的是作為商品生產,它把農民引入了市場機制之中。逐漸習慣于商品貨幣關系,成為商品生產者的農民對于新工具、新技術以至新的商品品種都表現出了極大熱情,在這一方面,農村工業比封建社會中的城市作坊手工業觀念更為開放。城市手工業中,有些受行會規章制約,不能任意招收徒弟、擴大生產、改變商品的品種規格;有些則是把生產技術保留在家庭內部,秘不外傳,造成中國歷史上不少精湛的手工業技術和工藝失傳。農村工業中則很少這些限制。
自本世紀初開始,手工業生產中陸續從國外引進了一些效率較高的工具,如鐵輪織布機、提花機、軋花機、彈花機等。這些機器使生產效率成倍以至成數倍地增長,鐵輪織布機的生產率是舊式木機的8.8倍,軋花機的生產率是舊式軋車的 5 倍,彈花機的生產率是老式彈花吊弓的16倍以上。在絲織業中,新式腳踏纊車比手搖纊車效率既高,質量又好,鐵輪平紋織機的生產率是木機的 4一8 倍,而新式提花機在提花樓上安裝有按照顯花程序編制的打孔紙板,可以自動提綜織出提花圖案,與舊式提花織機相比,既免去了提花工,又可以減少提花差錯,從而使勞動生產率和質量都得以提高。
這些機器和工具最初都是為城市的作坊手工業引進的,它們的造價也比傳統的農村手工業工具昂貴得多,但卻很快就在農村家庭手工業中得到推廣,特別是在一些新興手工業區中,其普及之廣,更新換代之快,即使用今天的眼光來看,也是令人吃驚的。例如棉紡織業中所用的鐵輪織布機,在高陽、濰縣等近代著名棉手織區都只用了10年左右的時間就全部淘汰了舊式木機。尤其是在高陽手織區,一些村莊中幾于一戶一機或一戶數機,如高陽縣城東15里的小王果莊,一共不過300戶人家,1916年時,普遍使用小提花機織布, 比起舊式木機來已經進了一大步,1926年以后,人造絲織業興起,織戶爭相購買,小提花機迅速淘汰,到1937年,全村共有大提花機300多張。高陽縣城東12里的李果莊,1937年全村不到400戶人家,擁有鐵輪織布機700多張。高陽縣城西南10里的于留佐村,100多戶人家有200 多臺織機,還有20余家小工廠。縣南的延福村共200多戶人家,1921 年尚只有鐵機 20 多張,1927年改織大提花機,很快就發展到300多張[24] 。據說當時在天津,人們常因爭購提花機而發生爭吵,因為誰有了一架提花機等于馬上便可發財。
在江蘇南通織布區,鄉村織戶原用拉梭機織布,1930年冬季,南通通華織布廠由上海購入了20臺鐵輪織布機,織工見機式更新,欲購者頗多,送機器來安裝的機匠與當地一位木工合作,在南通建立了布機裝配工場,當地農民在通華織布廠學會三五個品種,即退出工廠自購織機,自己織布出售,到1932年 6 月,鄉村鐵輪織布機已達萬臺之多[25] 。江蘇省的江陰縣,1924 年剛開始推廣拉梭機,鐵輪機的使用還要更晚,而到30年代中期,全縣已有拉梭機3萬余臺, 鐵輪織布機近1.3萬臺[26] 。
在植棉區,新式軋花機的推廣速度也相當快。在河北省的廣平地區,1910年從日本引進足踏軋花機,僅一年時間,廣平府屬的曲周縣就有了500多架軋花機,永年縣臨洛鎮附近有100多架,肥鄉縣有400余架。[27] 民國以后,軋花業發展更快,一些產棉大縣常有數千架軋花機。
如果說,上述機具還是農村手工業原有部門中工具的更新換代,農民比較容易接受,那么,毛巾和針織品生產出現在農村家庭手工業中,意味著農村手工業增加了新的部門,農民迅速接受了新產品的生產和新機器的使用。我國傳統紡織品中并無針織品,直到19世紀末,針織品才在城市中較時髦的喜愛西裝的人群中流行, 20世紀初,一些大城市中引進了針織機,到20世紀20年代,在浙江省的平湖、嘉善、嘉興、石門和硤石一帶的城鎮和鄉村中,已形成了一個針織手工業區,其中僅平湖一縣,在1926年就有針織機一萬架[28] 。在全國各地農村中,織毛巾比織針織品還要普遍得多。
以上事實說明,在農村手工業充分發展的地方,農民對土地的追求逐漸變得不那么強烈,而是更多的把收入用于手工業的擴大再生產。特別是在手工業生產力發生較大變革的情況下,手工業生產使收入增加的速度更快,手工業生產所需資本明顯較大,收入流向手工業生產而不是農業生產的趨勢也更為明顯。
農民家庭經濟結構的變化,收入的增加,投資流向的改變,新機器工具的使用等等,綜合在一起,逐漸引起了勞動者的變化。以農村手工業中最重要的棉紡織業為例,農村棉紡織業本來以女性為主,在使用舊式紡車木機的條件下,紡織業是輕體力勞動,技術方面要求靈巧、細致、熟練,工作場所在戶內,比較適合婦女,所以形成了男耕女織的傳統觀念。近代以前,地方志中??梢姷降挠涊d是,農閑時,男人為了讓婦女多紡織,自己作養豬喂雞等工作,或抱了孩子曬太陽。到近代,紡織業中推廣了鐵輪織布機,這種機器以人工為動力,需要織布工人有較強的體力,要懂一些簡單的機器原理,會一點鐵木工活,織布技術則相對簡化,只要會接頭即可。所以鐵輪織布機的操作者幾乎都是男子,往日紡織業的主要勞力婦女和兒童變成了輔助工人。
性別分工的改變在棉織業中最為典型,其他行業中并不明顯。像釀酒、制粉、榨油、造紙等作坊手工業,一直就是以男勞動力為主的重體力勞動行業,而織花邊、發網、刺繡、編草帽辮等又只能由婦女來作。但這種情況下,性別分工雖無大變化,家庭經濟中的性別角色卻有相當的改變,以婦女為主的農村手工業一旦成為家庭經濟的主業,女性也就變成了主要的掙錢者,對于農村女性的家庭和社會地位,都應該會發生重大的影響,可惜在現存的史料中這方面的紀錄太不足。
農村手工業對勞動者的另一個較重要的影響是,大批婦女勞動力進入了雇傭勞動行列。雖然傳統的農村家庭手工業一直就以婦女勞動為主,但女性雇傭勞動卻十分少見。近代農村手工業幾乎所有的部門中都出現了雇傭勞動,像編草帽辮這樣由女性從事的行業,雇工自然也只會是女性。在棉紡織業和絲織業中,特別是在引進了新式織機的地區,由于織布和織綢工序生產率較高,而整經、絡緯等輔助性工序仍以婦女和兒童手工操作為主,對女工和童工的需求擴大,織戶常常在需要時一次雇傭多名婦女和兒童突擊工作。婦女勞動力進入雇傭勞動行列,打破了婦女不能離開家庭,不能拋頭露面等傳統觀念,因而,凡近代農村手工業有所發展的地區,城市中的近代機器工業在雇傭農村婦女作工人時,都很少受到這類傳統觀念的阻撓。
是農業生產觀念的改變。由于一些手工業以農產品或其副產品為原料,而其收入又遠遠超過農產品本身的價值,使從事該種手工業生產的農民,不再以農產品本身的產量為目標。最明顯的例子是草帽辮業。草帽辮的原料是麥稈,是小麥生產的副產品。據史料記載,在河北省大名縣一帶,農民為了草帽辮生產的需要,選擇適合于編草帽辮的小麥品種,撥出專門的土地進行密植,以獲得細長白軟的麥稈,小麥產量則全然不顧,形成了原料生產專業化[29] 。河南省的南樂、清豐和山東省的觀城,也是用專門種植的細麥作為草帽辮原料。[30] 其他草帽辮產區雖少見這樣的原料專門生產,但為了獲得品質草帽辮原料而犧牲小麥產量的情況則比較多見。眾所周知,小麥產量和質量與其收割時間有密切關系,收割過早,麥粒不夠飽滿,既降低產量,又影響質量;收割過遲會造成掉穗減產。最理想的收割時間是麥穗成熟的前24小時和當天,但編草帽辮用的麥桿收割時間卻是麥穗成熟的前四五天。在兩者不可兼得的情況下,草帽辮產區的農民常常會寧愿少收小麥而提前收割以獲得品質麥桿。
三、 農民消費觀念的變革
近代農村手工業作為商品生產,在生產和交換方面都與農業有很多不同,這些不同之處在影響農民的生產觀念的同時,也必然影響農民的消費觀念。
在近代農村手工業發達地區,有兩個特點值得注意,一是農村商業格外發達,另一個就是近代工業品大量進入農村。如河北省高陽織布區一個重要集鎮莘橋鎮,鎮上不但有布線莊、染坊、雜貨鋪、飯館、鐵器鋪,有好幾家點心鋪,有專制燒雞的店鋪,有郵局,甚至有加工大米的碾坊,還有一位德國留學生開的一家西醫診所。在我們前面提到過的河北省高陽縣的小王果莊,300戶的村子里有3家雜貨鋪,各種日雜商品干鮮果品樣樣齊全,還有3家肉鋪,幾家飯館,3家專賣燒雞的鋪子。不僅高陽城里的商品,甚至保定城里的商品,小王果莊的街上都有得賣。該村并無集市,織布業雖發達,織布戶買線賣布都要去縣城,村內并無布商,所以這些店鋪不可能只為商人服務,這些商品也不會只供商人消費。小王果莊還有一個引人注目的現象,織布戶進城買線賣布,既不用木輪手推車,也不用肩挑背駝,而是普遍使用自行車。1937年前,全村有日本進口的“僧帽”牌自行車100多輛。[31] 要知道,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也只是到40年代自行車才成為一種較為大眾化的代步工具,此前自行車不過是時髦青年的玩具罷了。自行車不是生產工具,但騎車既比步行速度快,負重多,又比乘汽車靈活省錢,當時的農民雖未明確提出“時間就是金錢”的口號,但時間與金錢的關系他們是知道得很明白的。該村農民消費觀的另一個變化是,由于紡織業收入遠大干農業,從事手工業賺了錢的人家往往不再買土地,而是熱衷于蓋房子。
手工業生產對農民消費觀的影響在紡織品市場上表現得相當明顯。在一個農村棉紡織業發達的地區,人們會認為,當地的農民近水樓臺,理所當然以穿用當地產品為主。事實也確是如此,但另一方面,在近代的幾個著名農村紡織業區,洋布——機織布——呢絨綢緞等較為品質的紡織品都有相當大的消費量。紡織品本身是一種彈性相當大的消費品,窮苦農民只能滿足于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甚至一件粗布衣服穿上十幾年幾十年,而一旦農民生活水平有所提高,特別是一旦農民的收入不再受變幻莫測的自然條件制約,他們對紡織品數量和品種的需求都會增加,農民家庭會盡可能為老人置辦一身絲綢衣服,至少也要準備絲綢壽衣。細薄平滑、色澤美觀的機織布會成為青年婦女和兒童的年節服裝,上學讀書的農家子弟可能穿洋布縫制的學生服,青年農民也有可能在干活時穿的衣服之外,置備上集市走親戚用的“禮服”。
近代農村中消費的工業品,不止紡織品,以河北省的定縣為例,1933年,定縣輸入的近代工業產品價值192.3萬元。占及時位的是紡織品,其中棉紗價值66.78萬元,各種棉麻絲制品31.07萬元;其次是各種燃料(煤、炭、火柴、煤油、汽油等)52.54萬元;再次是卷煙,14.21萬元;其他毛革制品、堿、糖、味精、酒(各種瓶酒、啤酒、白蘭地酒等)、汽水、罐頭、西藥、自行車及零件、抽水機、梳毛機、車床、鐘表、各類鐵器、農機具、玩具、文具、染料、油漆、電筒、電池及其他電料、玻璃器皿、圖書、紙張、化妝品、衛生用品及照相器材等,共27.71萬元。 [32] 當然,這些工業品不會用于農村,但定縣經濟在20世紀30年代以農業和農村棉紡織手工業為主,無論縣城和集鎮,都沒有什么規模較大的手工業作坊或工廠,非農業人口僅限于政府各部門、鐵路及郵局的職工、中小學教職員工和學生,再就是商人,而定縣的商業繁榮恰恰是源于農村土布生產的發展,除了布商之外,定縣的商人并不多。所以定縣的工業品市場應該是以農村為主的。
近代工業品進入農村市場,在當時人的眼中似乎是造成農村經濟崩潰的一個原因,我們不否認一些近代工業部門與農村手工業之間存在競爭關系,對農村手工業有一定的沖擊,但無論如何,近代工業品要想進入農村市場,有兩個前提條件,及時是要農民的收入水平有所提高,確切地說是要農村市場上有購買力的需求擴大;第二個條件就是農民消費觀念的變化。如果說及時個條件還可以通過農業生產的發展而實現,第二個條件卻必須依靠農業以外的部門——手工業、工業、商業、運輸業和其他副業——來實現。只要一個農民還以農業生產為主業,處于靠天吃飯的狀態,我們就很難想象他會輕易出售賴以維生的糧食,去購買那些好像沒有多大用處,并不是生存所必須的物品。
我們知道,農業生產是以年為周期的,收獲以后,要以產品供應一年的消費,或者至少到下一季收獲。因之,農民家庭必須儲備夠一年使用的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若有盈余才可能進一步改善生活。在生產是直接為了滿足自身需要,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為了交換或出售的地方,也就是說,在社會產品只有很小的部分采取商品形式的地方,產品的絕大部分留在它的所有者手中,直接轉化為備用的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33] 在以農業生產為主的中國傳統社會中,農產品的絕大部分就是這樣留在農民手中,或作為地租留在地主階級手中,成為儲備起來的生產生活資料。農業生產的周期性和傳統經濟的自給性,共同決定中國封建社會的兩大階級——農民和地主——都以年為時間單位安排生產和消費,社會其他各階層的消費亦同時受農業生產的制約。國家賦稅按年征收,百官俸祿以年計算,讀書人設塾教書,束修亦以年為單位計量。他們的收入既以年為周期,消費支出也必得長遠安排。一年有300多天,而這300多天中,又不知大自然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手頭有夠一年所用的儲備,也僅僅能維生而已,所以在中國傳統社會,特別是農民社會中,儉樸不僅是一種美德,而且是生存之必須,社會習俗亦把家有蓋藏作為衡量一個家庭是否富足的標準。
近代中國社會滄桑巨變,政府官員、商人、實業家以至工人,總之,城市居民的收入不再以年為單位,而是以月、周甚至日為單位,但農業生產卻始終要以年為周期,主要依靠農業的農民也仍然以年為時間單位安排生活。農村手工業的發展改變了這種情況,大部分手工業生產不受季節限制,全年均可進行;社會分工的發展使生產過程中的各個環節可以分開進行,每一個環節的生產周期縮短到只需數天,最短的可以只有24小時;商業和商人資本的發展從原料和生活資料的供給以及產品的銷售兩方面提供了便利條件。這種情況下,生產者用不著儲備全家全年所需生產生活資料,他們的經濟狀況亦不許可這樣做,而更重要的是,從爭取較大利潤角度出發,他們也不應該這樣做。
在生產周期縮短,收入又有所提高的情況下,農村中出現了不同于以往的消費模式。其實,這種情況早在清前期就已經在一些農村手工業商品生產較發達的地區出現。如清代江南棉紡織手工業區,從事手工業的小農家庭不再追求家有蓋藏,他們“往往家無斗儲而被服必極華鮮”[34] ?!安徽撠毟毁F賤,在鄉在城,俱是輕裘,女人俱是錦繡,貨愈貴而服飾者愈多”[35] ,“往往有鄉村婦女,簪必金?,衣必錦繡”[36] 。這是因為,生產周期的縮短必然會引起消費周期的縮短,同時引起生活消費觀念的改變。如果說一個以農業為生,生產周期以年計算的小農,家中至少要有夠一年半或兩年以上生活的存糧,才可以考慮溫飽之外“奢侈”一點的消費,那么一個以手工業為主業,生產周期以集期(當地每兩次集市之間的間隔)計的農民家庭,只要有兩個集期的生產生活資料儲備,就盡可以放心花錢了。
在近代史料中,我們很少看到類似上述清前期史料中那樣的描寫,似乎近代農村手工業的致富作用還不如清前期。其實不然,傳統社會的文人對于農民的“奢侈”生活不能理解,或大驚小怪,或作世風日下的感嘆;而近代的知識分子更多的是關注農村的貧困,農民的艱辛。由此出發,他們往往會把一些現象作消極的理解。而其中最為錯誤的就是把近代工業品進入農村市場,視為破壞農村經濟,降低農民生活水平的負面因素。
例如,幾乎在所有清末和民國時期的地方志中,還有大量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報刊文章中,都有洋紗洋布入侵農村后,迫使農民放棄了自己紡紗織布,轉而到市場上購買,造成了農村棉紡織業的衰退,加重了農民負擔的記載。還有不少議論說,洋貨充斥農村市場,農民十之八九身上有洋貨,利為外人所得,農村必然因之貧困等。甚至至今仍有一些研究近代經濟的文章,引用這些資料來說明近代工業對農村手工業的沖擊,說明外國資本對中國農村的掠奪。這些文章都忘記了一點:如果洋布進入原來就沒有農村手紡織業的地區,自然另當別論,但如果當地農村中原來有棉紡織業,農民要放棄自給生產改而在市場上購買,其前提條件必然是,農民把原來從事棉紡織業的時間投入農業或其他農村手工業,能夠獲得更高的收入,換句話說,農民家庭由此所得的收入,在購買與原來由自己生產的棉紡織品同量的商品后仍有剩余。
同樣,如果農民用卷煙取代了自種的煙草,可以肯定農民把原來種煙的土地用來種其他作物,或把種煙草的勞動力用來從事農村手工業,得到的收入比原來更高。如果農民使用了其他近代工業制品——無論農村中原來有沒有手工生產的同類產品——必要的前提條件都是農民有購買這些東西的錢。所以,工業品和其他非生活必需品進入農村,意味著農民消費觀念的更新,反映了農民家庭經濟結構的變化和生活質量的提高。
一般來說,在近代中國,要依靠農業大幅度增加收入是很難的,農民家庭收入增加主要還是依靠手工業和商業的發展。當然,發展經濟作物種植也有可能提高農民收入,但在近代人口、土地和農業生產力的水平上,經濟作物提高農民收入的作用受到很大限制。因而,農民消費觀念的更新,主要依賴農村手工業和商業的發展。
綜上所述,近代農村手工業商品生產的發展,首先是增加了農民家庭的收入,當手工業收入超過農業收入以后,農民家庭經濟結構發生了變化,農民的生產觀念隨之改變。資金逐漸流向手工業而不是農業,家庭主要勞動力也有向手工業轉移的趨勢。為了進行手工業生產,有時農民會不惜犧牲農業收成。農村手工業在增加農民收入的同時,改變了農民家庭的生產周期,把農民卷入市場經濟之中,從而使農民的消費觀念發生了巨大變化,也使農民的生活質量有明顯改善。
手工業論文:論近代中國農村手工業的興衰問題
在中國漫長的古代歷史上,農村手工業一直是農村經濟的一個組成部分,但卻很少有人對其興衰加以注意。近代以來,農村手工業和中國其他經濟部門一樣,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和速度發展,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農村手工業曾一度相當興盛,尤其是20年代,農村手工業的繁榮極為引人注目。然而,僅僅幾年之后,在30年代初期卻出現了急劇的衰退,這一現象在當時就引起了廣泛的注意。有不少論著分析過一些部門的衰退原因,其中對農村手工棉紡織業和絲織業的研究尤為詳細。如果說,當時的研究者較多關注具體的經濟現象的話,當代學術界則更多的注重理論上的分析。不過,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學術界較普遍的看法是,農村手工業是一種落后的生產組織形式,帶有濃重的自然經濟色彩,它的性質決定了它在30年代的衰亡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規律。對于近代農村手工業的性質和作用,筆者已有專文論述[1],本文主要是對30年代初期農村手工業衰退的原因作一些簡要分析, 同時說明這一衰退只是暫時現象,并不意味著農村手工業的根本衰亡。
當時人和后來的研究者提出過多種造成30年代鄉村手工業衰退的因素,有內因,也有外因,內因即屬于生產過程自身的因素,也就是經濟機制,其中最主要的是生產力水平低下,生產工具落后;以及生產中的偷工減料和粗制濫造等。而外因則包括自然環境以及當時的政治狀況、經濟環境等社會機制,這些外部因素通過影響生產過程、流通過程和市場需求而對農村手工業的興衰發生作用。
筆者近年來一直從事近代華北農村手工業的研究,對于華北農村手工業中主要部門的生產、市場、進出口貿易、興衰狀況等方面都有所了解。這一區域面積龐大,人口眾多,有平原,也有山區,有沿海,也有內陸。在近代中國,華北不是經濟最發達的地區,也非貧困地區;人口密度既不是較大,也不是最?。痪硟扔写蟪鞘?,有港口,但都不是國內較大;有鐵路、公路和通航河流,卻也不是交通最方便的地方;農業生產條件不如南方,但比西北和西南都要好一些。總而言之,從各個方面看,這一地區都處于中間或中間偏上的地位,因而是有一定的代表性的。所以本文主要依據華北三省(河北、河南和山東)的具體情況,同時參照一些其他地區以及全國性的史料。
一
在屬于經濟機制的因素中,首先引起注意的是農村手工業生產力水平低下, 生產工具落后。人們普遍認為小農經濟的致命弱點是個體農戶生產規模狹小,缺乏社會分工,無法容納先進的生產力。這也正是某些學者論證鄉村手工業必然衰亡的主要依據之一,在他們看來,因為生產力落后和停滯致使手工業無法與機器大工業競爭,除非個體手工業能夠發展成為作坊手工業,進而成為手工工場,并最終成為機器工廠,否則,就只有走向衰亡。(然而,在30年代的具體條件下,由個體手工業沿著作坊 ─工場 ─機器工廠的道路發展,對于農村手工業來說,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在這一方面表現最明顯的似乎是紡織業,特別是棉紡織業 ──對農村手工業和近代機器工業來說都是最重要的生產部門之一 ──在這一行業中,手工紡織與機器工廠生產效率相差懸殊,產品質量也無法比擬。加之紡織品染整工序,除少數工廠使用機器和近代工藝外,大多數還是手工作坊,土法染軋,效率既低,質量又差, 由此而造成土布的生產成本遠遠大于機織布。
然而,事實上這二者之間的差距并不像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樣大。就織布業而論,首先,機織業和手織業之間的勞動生產率差距并不很大,嚴中平先生在研究近代農村家庭棉紡織業存在的條件時曾指出,當時,機紡業中一個工人的生產效率80倍于手紡業,而機織業一個工人的生產效率僅 4 倍于手織業[2]。這還只是理論上的推算,是按照在機器工廠中每個工人可以看四臺布機計算的,實際上,據1929年的調查,在一些民族資本的織布廠中,一個織工只能看兩臺織布機,到1933、1934年,每人看機數尚不足兩臺。既使是在條件較好的日資布廠中,一個工人也不過看三臺左右的織機而已[3]。換言之, 動力織機的勞動生產率僅是鐵輪織布機的2 ─3倍,至于動力絲織機的效率則只有鐵輪織機的一倍多,再加上機器、廠房、燃料等等的消耗,機器工廠的成本未見得能比農村家庭手工業低多少。其次,農民家庭手工業的生產組織形式不同于近代工廠,成本核算方面另有自己的特點,小農家庭是一個集生產、消費和人口再生產于一體的經濟單位,所有的家庭成員都隸屬于這個單位,無論工作與否,家庭都要維持他們的生存,全體成員的生活消費都構成這個經濟單位再生產的成本,而且是固定成本,工廠效益不好時可以解雇工人,家庭卻無法“解雇”家庭成員,這有點兒像是工廠中的機器或廠房,一進入這個工廠,無論開工與否,就構成企業的固定資產,農民家庭中勞動力的閑置,在經濟意義上等同于工廠中機器的閑置,甚至于比機器閑置損失更大,機器閑置時只需要保養,而不必消耗能源,勞動力閑置時卻仍要吃飯穿衣。這種情況下,農民家庭從事手工業生產時,只需要考慮工具和原料的成本,除非雇工生產,勞動力的價格是不必考慮在內的。所以,按照近代企業的核算方式,手織業的成本高于機織業,但對于從事手工業的農民家庭來說,成本并沒有那么高。這是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手織業可與機織業并存的一個主要原因。當然,這種情況不會長久持續下去,當機器工廠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與手工業之間在勞動生產率方面的差距繼續拉大,機器大工業各方面的優越性充分展開時,手工業會越來越難以與機器工業競爭。但這種條件在三十年代初期并沒有出現。此外,有很多種農村手工業部門中并不存在機器大工業的競爭,如在近代華北農村中占有重要地位的發網業、草帽辮業等,屬于勞動密集型產業,它們在華北農村得以發展的條件正是農村中存在的大量廉價勞動力,當時,無論國內還是國外,這些行業中都不存在機器生產。另有一些行業如花邊業,當時的情形和現在一樣,在國際市場上,手工制品比機器制品價格更高。換句話說,生產力水平低下并不是鄉村手工業衰退的根本原因。
盡管如此,農村手工業生產力水平低下總是事實,對于這一點,人們常常認為這是由小農經濟的性質所決定,個體小農家庭生產規模狹小,保守落后,無法接受也無法容納先進的生產力。然而,近代華北農村家庭手工業的發展卻表明情況并非如此,自本世紀初開始,手工業生產中陸續從國外引進了一些效率較高的工具,如鐵輪織布機、軋花機、彈花機,就其工作原理來說,已經可以認為是用人工作動力的機器。這些機器使生產效率成倍以至成數倍地增長,如鐵輪織布機的生產率是舊式木機的8.8倍,軋花機的生產率是舊式軋車的 5 倍,彈花機的生產率是老式彈花吊弓的16倍以上。在絲織業中,新式腳踏纊車比手搖纊車效率既高,質量又好,鐵輪平紋織機的生產率是木機的 4─ 8 倍, 而新式提花機在提花樓上安裝有按照顯花程序編制的打孔紙板,可以自動提綜織出提花圖案,與舊式提花織機相比,既免去了提花工,又可以減少提花差錯,從而使勞動生產率和質量都得以提高。這些機器和工具最初都是為城市的作坊手工業引進的,但很快就在農村家庭手工業中得到推廣,特別是在一些新興手工業區中,其普及之廣,更新換代之快,即使用今天的眼光來看,也是令人吃驚的。例如棉紡織業中所用的鐵輪織布機,在高陽、濰縣等近代著名棉手織區都只用了十年左右的時間就全部淘汰了舊式木機。尤其是在高陽手織區,一些村莊中幾于一戶一機或一戶數機,如高陽縣城東15里的小王果莊,一共不過300戶人家,1916年時, 普遍使用小提花機織布,比起舊式木機來已經進了一大步,1926年以后,人造絲織業興起,人們爭相購買,小提花機迅速淘汰,到1937年,全村有大提花機300多張,除家庭手工業外,另有八家小工廠, 農民進城買線售布,不再用木輪手推車或靠肩挑背駝,而改用自行車,全村有日本進口的“僧帽”牌自行車100多輛。高陽縣城東12里的李果莊,1937年全村不到400戶人家,擁有鐵輪織布機700多張。高陽縣城西南10里的于留佐村,100多戶人家有200多臺織機,還有20余家小工廠。縣南的延福村共200多戶人家,1921年尚只有鐵機20多張,1927年改織大提花機, 很快就發展到300多張[4]。華北之外的其他地區,這類機器和工具的推廣也表現出相同的趨勢,如江蘇南通織布區,鄉村織戶原用拉梭機織布,1930年冬季,南通通華織布廠由上海購入了20臺鐵輪織布機,織工見機式更新,欲購者頗多,送機器來安裝的機匠與當地一位木工合作,在南通建立了布機裝配工場,當地農民在通華織布廠學會三五個品種,即退出工廠自購織機,自己織布出售,到1932年 6 月,鄉村鐵輪織布機已達萬臺之多[5]。江蘇省的江陰縣,1924年開始普及拉梭機,鐵輪機的使用還要稍晚,到30年代中期,全縣已有拉梭機3萬余臺, 鐵輪織布機近1.3萬臺[6]。如果說,上述機具還是農村手工業原有部門中工具的更新換代,那么,織毛巾機和針織機在農村家庭手工業中的使用就使農村手工業增加了新的部門。我國傳統紡織品中并無針織品,直到19世紀末,針織品才在城市中較時髦的喜愛西裝的人群中流行,20世紀初,一些大城市中引進了針織機,到20年代,在浙江省的平湖、嘉善、嘉興、石門和硤石一帶的城鎮和鄉村中,已形成了一個針織手工業區,其中僅平湖一縣,在1926年就有針織機一萬架[7]。在全國各地農村中,織毛巾比織針織品還要普遍得多。這些事實說明, 小農家庭在接受新技術、采用新工具方面,并不象通常所想象的那樣目光短淺,保守落后,個體經濟容納先進生產力的能力也不那么狹隘。誠然,所有這些以人工為動力的機器,在生產效率上都不如動力機器,以蒸汽為動力的機器需要比較大的生產規模,也無法用于農村家庭,但如果電力能夠有較為充分的發展,家庭中是有可能使用動力機械的,這正是今天在很多農村家庭中發生的事情。
偷工減料,粗制濫造,弄虛作假等行為在當時也曾引起過廣泛的注意,論者多認為這是出于小生產者的急功近利,目光短淺,并把這種現象也作為農村手工業必然衰亡的依據之一。這種論斷并不公正。這類行為多出在紡織業中,如高陽白布應該八斤重一匹的,有時只有七斤或七斤數兩不等,最輕的甚至不足七斤。應該百二十尺一匹的,也許只有一百零幾尺甚或不足百尺[8]。寶坻織戶常以油料、肥皂、白粉、食鹽等滲入棉紗以增加布匹重量, 或減少經紗道數,往往布匹未經售出即已腐爛,據說一次運布至山西,在運輸途中發酵霉變,釀成訴訟[9]。平紋柞絲綢也可以用減少經紗道數,布面放稀, 然后上漿增重的方法偷工減料。山東柞絲綢在出口早期,就曾因摻粉,硫磺薰白造成的質量問題引起市場縮小。但是,這些行為并不是多么普遍,它們一般都出現在資本主義包買主控制生產的情形下,而且,只發生在白布和平紋柞絲綢的生產中,因為提花布、格子布、斜紋布和提花絲綢的經緯紗都有一定的數目,無法偷工減料,同時,這幾種紡織品也不以重量作標準。發生這種情況,通常是由于市場萎縮時,包買商采用壓低工資的方式以保持利潤,小生產者迫不得已而反抗,但獨立織戶則不能這樣做,因為這種時候商人對布匹質量十分挑剔,不要說粗制濫造,即使稍有瑕疵都會拒絕收購。類似情形只在高陽、寶坻等資本主義家庭勞動盛行的地區出現,已可說明它不是30年代農村手工業衰退的主要原因,即使在上述地區,與其說這類行為引起了農村手工業的衰退,倒不如說它們是衰退的結果。在市場暢旺時,商人付給織戶的工資往往比較高,織戶既能得到較高收入,又希望能與商人保持長久關系,一般都比較注重產品質量。當然,這種時候,商人對商品質量要求比較寬松,部分織戶可能為圖快而放松質量,但不會有意識地弄虛作假。30年代初,土布業進入衰退后,商人包買主日益壓低工資,并在收布時百般挑剔,有時會將工資壓低80 ─ 90%,甚至不付工資[10],織戶為求生存,只能設法偷工減料以節省一點兒原料自己織布賣。至于紡織業之外的其他農村手工業,例如造紙業、榨油業或者制粉業,能否節省原料,降低成本,主要依靠技術水平,粗制濫造反而會浪費原料。因而,這一因素也不是造成農村手工業衰退的根本原因。
根據上面的論述不難看出,在30年代,農村手工業內部的經濟機制,包括它自身所具有的一切不利因素都不足以造成農村手工業的衰退,那么,外界因素是否能夠起到這種作用呢?
二
外界因素中首先是自然災害。自然災害從兩個方面影響農村手工業,一方面,農業減產造成手工業原料價格上漲,近代大部分農村手工業是以農產品為原料的,如榨油業和制粉業以花生和豆類為原料;造酒業以糧食為原料;植物枝條編織業以蘆葦、麥桿、高粱秸之類為原料;氣候也會影響蠶繭產量從而影響繅絲業和織綢業;棉紡織業中尚有一部分地區依靠本地所產棉花進行生產,既使是使用機紗的地區,機紗價格和國內棉花產量及價格之間也并非全無關系。另一方面,自然災害會造成人民購買力,特別是農村購買力的下降。近代中國農村手工業的產品如土布、人造絲織品、葦席、粉條、粉絲以及榨油業的副產品各類籽餅等,國內市場都以農村為主,磚瓦業的開工與否更與當地農業豐欠密切相關。20年代末30年代初,中國自然災害頻繁,1928年到1930年,西北的陜西、甘肅、山西等省份發生連續三年的大旱災,尤以陜西為最重,赤地千里,十室九空,人民以草根樹皮為生,彼時彼刻,穿衣問題變成了極為次要的事情,而這幾個省份一直是華北棉布的主要銷售地之一。另外,盡管華北棉紡織業一直以東北,西北和內外蒙古為主要市場,但從20年代起,也逐漸開辟了南方市場,因而,1931年長江流域發生60年未遇的大水災,也使華北棉紡織業和絲織業受到了很大影響。至于原以南方各省為主要市場的江南棉紡織業和絲織業受水災的影響就更大了。沒有發生這些自然災害的地區,農村手工業尚且受到巨大的損害,可以設想,在直接受災的地區,農村手工業肯定會受到同樣的以至更大的損害。但是,30年代中期以后,全國范圍內沒有繼續發生新的大規模自然災害,各地農業生產均有所恢復,而且,在一般情況下,自然災害是不應該被視為造成某種經濟活動衰退的根本原因的。
其次是社會經濟因素。社會經濟因素的影響主要通過市場需求的變化表現出來。近代中國農村手工業中有不少產品屬于生活必需品,隨著人口的增長,這類產品的市場需求也在逐漸擴大,雖然有些行業中出現了機器工業的競爭,但一方面,近代中國機器工業的發展尚不足以覆蓋市場,另一方面,由于農村手工業和機器工業產品之間存在的各種差異,它們有時候可以分別滿足不同層次消費者或同一層次消費者的不同層次的需求,因而,拋開機器大工業與農村手工業在生產力上的差距不談(這一問題前文已經論及),機器工業與農村手工業在這一時期是各自有自己的市場范圍的,盡管雙方的市場范圍可能會有一些重疊。此外,有些人把農村手工業各種產品之間的替代也看成競爭,看成手工業的衰退原因,如認為仿洋布和改良土布在市場上排擠了土布,毛巾代替了土布手巾,針織品取代了部分棉紡織品,從而造成土布業的衰退[11],單就傳統的土布業來說,這的確是事實,但如站在整體的角度看,這種情形恰好說明農村手工業的進步和發展。
農村手工業中還有相當多的品種用于出口,國際市場上需求的變動必不可免地對農村手工業產生影響。國際市場的變化雖然很復雜,但促進了30年代初中國農村手工業衰退的主要原因則是1929 ── 1933年的世界性經濟危機。危機期間和危機過后的一兩年中,中國幾乎所有出口手工業品的出口量都曾急劇下降,從而對生產造成沉重打擊。如江南土布大量向南洋、新加坡、印度、爪哇等地出口,經濟危機期間,南洋各地橡膠園失敗,工人失業,致使江南土布出口急劇下降[12]。國際市場的影響還不止于此,危機期間,中國農產品出口大幅度縮減,與此同時,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又向中國市場大量傾銷生產過剩的農產品,致使中國農產品價格下跌,農民收入減少,造成農村購買力銳減。當發生自然災害時,糧價上漲,但此時農民無糧可賣;豐收時,又受世界性經濟危機的影響,農產品價格下降,30年代初的中國農村陷入了谷賤傷農,谷貴亦傷農的境地,農民收入下降,意味著工業品市場 ──包括農村手工業 ──的縮小,市場縮小,又使農村手工業收益降低, 農民的收入進一步下降,形成一種惡性循環。這是30年代農村手工業衰退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這種惡性循環是可以打破的,1934年以后,隨著29 ─ 33大危機的結束,中國農產品的出口逐漸恢復,農產品價格遞年上升,全國經濟形勢有所好轉。以華北為例,1937年上半年,華北農產品批發物價指數上升到了歷史較高水平,這種情況下,華北各地農村手工業逐漸復蘇。如河北省高陽縣的織布業,在蕭條時期,資本較大的工商業乘物價下跌之際大力收購原料、定制成品、擴充銷路,并根據西南各省人民“習尚華美”的風俗翻新花樣、提高質量,開辟了西南市場。蕭條過后,不但以前停工的織布機都開動起來,并且還有增添,自1934到1937年蘆溝橋事變前,工商戶屢有增加,形成高陽織布業的笫三次勃興[13]。
有些人把收益少、工資低,從而引起勞動力流動視為農村手工業衰退的原因之一,并且認為收入過低是農村手工業生產力水平低,競爭不過機器工業所造成,并由此得出農村手工業衰退必然性的結論。首先,農村手工業的經濟效益并不低,特別是與農業相比,如棉紡織業中,在河北省的高陽手織區,1915 ─ 1920年間,用鐵輪織布機自織自賣,每匹可獲利 1─ 2元,如接受商人包買主的定貨,一匹布可得工資0.5元,以一年織布150匹計,全年收入在75元到300元之間。當時高陽戶均占有土地不足15畝,平均每畝凈收入1.47元, 即農業收入每戶每年不足30元,手工業收益為農業的2.5倍到10倍左右[14]。高陽織戶雇工者相當多,工人的年工資在30年代初為40 ─ 60元不等,20年代布業興盛時則可達60 ─ 80元之多,而同時期農業雇工中,男性長工的年工資平均在40 元上下[15],也就是說, 從事織布業的農民,無論是占有生產資料的獨立織戶,還是只占有工具,不占有原料,受商業資本支配的家庭勞動者,亦或是不占有生產資料,出賣勞動力的工人,其收入都要高于農業勞動。高陽織布區屬于近代新興的農村工業區,生產力水平較高,江南棉紡織區歷史悠久,到本世紀初發展程度反不如高陽織布區,但棉織業收入仍相當可觀。20年代前后,上海郊區一個農家婦女一年要織200多匹布,凈收入40 ─ 60 余元。一些缺乏織本的農家婦女到別人家中做工織布,24小時可得工資二角,一月也有五六元收入[16]。絲織業的收益各地相差懸殊,高者如30年代初,山東省周村鎮的個體織戶,平均每年收益為420余元[17],按當時的物價水平,可購買小麥80余擔,相當于50畝地的產量,而同時期山東全省平均每農戶耕地只有18畝多,大部分小農實際占有土地面積還達不到這一水平。低者如河南省南陽周圍的柞絲綢業,這里的織戶多接受包買商的定貨,織一機綢的工資為7 ─ 11元不等,而一機綢的生產周期為 40─ 45天[18],以此計算,織戶平均日工資在0.16 ─ 0.28元之間,若以一年工作300天論,收入在48到84元之間。與高陽和周村相比,可謂天壤之別,但南陽柞絲綢產區位于大別山區,自然條件較差,交通不便,風氣閉塞,經濟也不夠發達,這樣的收入水平與農業相比,應該說還是相當可觀的。紡織業中影響較大的還有針織業和麻紡織業。20年代浙江平湖、嘉興、石門等地從事針織業的多為農村婦女,向商人雇主租賃針織機,領取原料,織成成品后得到計件工資,一個工人月工資在 5 元以上[19]。麻紡織業中四川省的夏布收益較低,30 年代績麻女工月收入不過一元上下,織麻工月工資2.6 ─ 8 元之間。 一個有一架織機的農戶,每月凈收入不足14元,但這里扣除了工資支出,而只有一兩架織機的農戶通常是不雇外工的,這樣的農戶每月實際收入可以達到二三十元[20]。江西、湖北等省的夏布業收益要比四川高一些。其次,假如農村手工業中的勞動力是回到了農業中,或流入城市,或進入了機器大工業,勞動力流動造成農村手工業衰退這種論斷當然可以成立。不可否認,在近代中國,這種類型的勞動力流動確實存在,如華北的冀魯二省,每年都有許多農民到東北去墾荒種地;上海等工業城市周圍則有大批農民進入機器工廠做工。可是幾乎所有談到勞動力流動的史料,涉及的都是一些具體的手工業部門,勞動力流動的去向除了外地、城市、工廠之外,還包括了其他農村手工業。如上海四郊鄉鎮和郊縣,刺繡、織花邊、針織、絨線編結等多種手工業收入都比織布略高,使大量原從事織布的勞動力轉入這些副業[14]。山東省的花邊業和草帽辮業也曾吸引不少紡紗女工改行。勞動力在不同部門之間的這種流動,正如前文所說不同產品之間的替代一樣,標志著農村手工業的發展,體現了農民副業生產的機會增多。還要說明的是,近代中國比較大的移民趨勢是華北農民出關到東北墾荒,而這一勞動力的大規模流動,其結果并非農村手工業的衰退,恰恰相反,卻造成了東北市場的擴大,從而成為促進農村手工業發展的因素之一。
看一看政治因素。二三十年代的政局動蕩對農村手工業的發展也曾產生過相當大的影響。如20年代初外蒙古獨立時,曾發生過沒收中國商人在外蒙古的財產之事,在內蒙古和張家口一帶,則由于當地流通貨幣 ──舊沙俄盧布的貶值,造成商人賠累收歇[15]。 但外蒙古地處內陸,生產以游牧為主,沒有工業,亦無外貿,所需棉紡織品主要依靠華北,外蒙宣告獨立后,當時并未得到國際社會的承認,雖與蘇聯關系較密切,但蘇聯的遠東部分當時也全無工業可言。歐洲和日本的紡織品若要輸往外蒙古,都要經由中國的港口和陸路,華北棉布擁有外蒙市場,正是占了地利之便,外蒙獨立并沒有使華北失去這一有利條件。所以,20年代中期開始,華北與外蒙古之間的商業往來又有所發展。至于蒙古民族喜愛的絲織品更是全靠中國生產。
相比之下,軍閥割據和軍閥混戰帶來的不利影響更為嚴重: 其一,戰區工農業生產遭到破壞導致人民收入減少,而地方軍閥濫發紙幣和苛捐雜稅,更加重了人民負擔,致使對手工業產品的有效需求大大縮減;其二,戰區內部、戰區之間、戰區與非戰區之間的交通受阻,直接威脅了商人的生命和財產安全,也影響了商品的運輸;其三,軍閥割據,各地軍閥自立稅卡,自行征稅,任意發行貨幣,干擾了商品的流通。如在1924年的“齊盧戰爭”(齊燮元和盧永祥)期間,上海郊區南翔鎮上的布莊大部分被搶劫一空,因此而關店的約有10 家,其余十來家布店雖可勉強維持,收布數量亦比以前減少一半以上[16]。不過,自1930年蔣馮閻大戰以馮閻聯軍失敗告終后,國民黨新軍閥之間的混戰基本停止,國內政局進入了一個相對穩定的時期,可見這一因素也并未長久起作用。
也是最重要的是日本侵占東北。清初華北棉紡織業發展伊始,東北地區就是華北棉布的主要市場之一,歷史更為悠久的江南棉紡織手工業區亦以東北為重要市場。19世紀末,日本紡織工業產品侵入中國,即把主要目標放在東北市場,盡管到1931年以前,在東北市場上,日貨已占到國外進口棉紗的100%,進口棉布的80─90%, 但在從國內外運往東北的全部紡織品中,國產棉紗仍占棉紗總量的一半以上,國產棉布占棉布總量的42%以上[17]?!熬乓话恕笔伦冎?,日本帝國主義占領了全東北,劫奪海關,改定稅則,一方面對日本輸往東北的棉紡織品全部免稅,另一方面又對內地棉布征收重稅,如1933年偽滿洲國對寶坻棉布征收的進口稅,每包(34 ─ 40匹)17.55元,到寬城縣后每包又加征印花稅 4 元,合計每匹布增加費用6角左右[18]。在這樣的條件下,華北土布自然無法與日貨競爭, 東北市場喪失殆盡。1933年,日軍又侵占熱河,占據長城各口,設置關卡,層層收稅,華北土布又失去了熱河市場,華北棉紡織業再一次受到重創。日軍對江南棉布征收的關稅更重,1931年以前,上海土布運往東北,每包納稅銀 7 兩,“九一八”后,驟增至27兩以上,1931年以后, 東北銷路告絕[19]。與此同時,日本又在華北市場上用走私的方式傾銷棉紗,造成紗價日跌。紗價下降本應對織布業有利,但土布價格與棉紗價格之間存在一定的比例關系,紗價下降過快時,往往商人散出棉紗尚未收回布匹,布價已隨著紗價一起大幅度下降,使商人毫無利潤可言。高陽織布區受日紗走私危害最深,華北其他各織布區除濰縣外,大都受到了日紗走私的影響。
華北另一重要農村手工業是柞絲綢業,柞絲綢是近代中國最重要的出口商品之一。日軍侵占東北對柞絲綢業的打擊也是災難性的。華北柞絲綢主要產在山東省的山東半島上,在近代柞絲綢出口蓬勃發展的刺激下,與山東半島一海之隔的遼東半島上迅速發展起柞蠶養殖業,成為山東柞絲綢業的一個原料生產基地。最初,遼東半島上的柞繭都是運往山東半島上繅絲,一時間,煙臺市及煙臺附近的農村繅絲業勃勃興起,但隔海運輸柞繭總不如運絲更方便,一些商人開始在遼東半島設廠制絲,山東省的柞絲制造業受到了打擊。不過,遼東半島的柞絲仍然要運到山東,或供出口,或供山東省的柞絲綢業作原料,因而對山東省的柞絲綢業利大于弊?!熬乓话恕敝螅毡究刂屏藮|北,將遼東半島的柞繭和柞絲直接運往日本加工,并在歐美市場上與中國柞絲綢產品展開競爭,華北柞絲綢業內失原料,外失市場,到30年代中葉終至一蹶不振。
華北的葦席業亦以東北為主要市場,在“九一八”之前,河北豐潤縣的葦席有60%運銷東北,事變后,偽滿洲國征以重稅,運銷關外的數量大減,僅占總產量的20%。玉田縣事變前每年運銷東北葦席六七十萬領,事變后亦因關稅繁重,銷量減少,以至全縣產額由20年代的80余萬領下降到不足20萬領[20]。日本對東北資源的掠奪還使華北一些以糧食作物及油料作物為原料的手工業如榨油業、制粉絲粉條業等受到了程度不等的打擊。
日本侵占東北對農村手工業的打擊尚不限于此,最主要的是,日軍對東北的蹂躪造成東北人民購買力下降,加以此前由關內出關種地的農民紛紛返回原籍,使各地農村多種手工業的市場萎縮。東北與內地之間的交通運輸以及商業也同時受到戰爭的破壞,嚴重影響了商品流通。華北農村手工業生產雖于1929年世界性經濟危機開始時即有所下降,但急劇衰退卻始于1932年,這不能不說是日軍侵占東北并進一步占領熱河等地的結果。此外,1932年日本侵略軍進攻上海的淞滬戰爭期間,上海四郊部分布機被毀,致使農村手工織布業遭到嚴重破壞[21]。
但是,盡管如此,自1936年開始,隨著世界經濟危機的結束和全國經濟形勢的好轉,農村手工業憑借著頑強的生命力,漸次恢復和發展,到1936年下半年和1937年上半年,近代華北農村中多種手工業都出現了新的高潮。棉紡織業中除前述高陽織布區外,其他織布區也都有所恢復,濰縣織布區據說在“七七”事變前興盛到了極點[22],香河縣的土布業也于1934年未1935年初漸趨暢旺[23]。草帽辮業出口量有所減少,但國際市場上的價格居高不下,所以出口值呈上升趨勢,我們認為這是由于國內市場上的需求逐漸擴大的結果。柞絲綢業雖不能與20年代相比,其出口量和出口值比1933、1934年還是有所上升的,同時,人造絲織業作為一種新興的農村手工業也在迅速發展著。華北植物油的出口,根據青島、龍口、威海三港口的油類出口統計,1932 ── 1934年間有過較大幅度的下降,1935年以后,出口量和出口值都迅速回升,到1937年,二者都已接近于歷史較高水平 [24]。不僅華北地區, 全國各地的手工業生產,包括農村手工業在內,都呈現出了同樣的趨勢,如江蘇南通的關莊布(因專銷關東而得名)于1932年以后陷于停頓,當地織戶遂改用鐵木機織造大機布,出產日增,到抗戰前夕,亦形成了一個新的高潮[25]。據彭澤益先生《中國近代手工業史資料》記載,以1936、1937年與1932 ── 1934年相比,全國67種重要手工業產品中有46種的出口值明顯回升[26]。
上述分析表明,在30年代,外界因素無論是自然環境還是社會機制都與經濟機制同樣,既不能,亦沒有造成農村手工業的衰亡。
那么,為什么近代農村手工業會給人留下一種趨于衰亡的印象呢? 就華北的情形來講,一個最基本的原因是日本侵華戰爭的擴大,的的確確造成了農村手工業的衰退。1937年蘆溝橋事變之后,日軍很快占領了整個華北,對農村手工業造成的危害超過了此前一切政治因素所起的作用。譬如,同為戰爭,軍閥混戰對人民生命造成的損害主要發生在戰場上,軍紀敗壞的士兵搶劫固然也會傷害百姓,而日本侵略軍則對平民百姓直接殺戮;軍閥戰爭對農村手工業生產力的破壞除直接作戰區域之外,主要表現在征發人力物力方面,日本侵略的破壞則是多種多樣,既有對人力物力的掠奪,又有直接的毀壞,還有對原料及產品的控制;地方軍閥發行貨幣只是造成幣制混亂,日偽發行偽幣的同時還禁止中國貨幣的使用,既干擾流通過程,又起到了掠奪人民財產的作用。所以,自1937年下半年起,華北各個手工業部門逐漸開始了衰退過程。首當其沖的是棉紡織業,如七.七事變后,日軍占領高陽縣城,高陽 14家機器染軋廠的機器,除少數由老板運往天津外,均被日軍搶走后加以破壞,致使高陽染軋廠全部倒閉。日軍的頻繁掃蕩,燒殺搶掠,使大批紡織機和織布用具遭劫掠毀壞。日軍又對棉花、棉紗和棉布嚴格控制,棉花統制收購,以充軍用,棉紗只配給參加了偽新民會織業分會的織戶,棉布亦統一回收,在日偽統治的 8 年期間,高陽布業瀕臨滅亡[27]。 濰縣織布區也由于事變后治安紊亂、經濟機構遭破壞而于1938年開始陷于停頓,據1942年日本人的調查,濰縣的織布機已由戰前的10萬部下降到5000部[28]。而高陽和濰縣的織布業還是由于侵華日軍想要加以利用方得茍延殘喘,華北其他地方的棉紡織商品生產更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其他行業的狀況也并不比棉紡織業好多少?;ㄟ厴I或許是一個例外,抗日戰爭的爆發并沒有立刻影響到花邊業,據說1936 ──1940年為山東花邊業出口最興盛時期, 但這是由于中國花邊主要出口歐洲和美國,戰爭初期英美在中國尚有相當勢力,因而花邊業還能保持戰前狀態,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后,英美在華的經濟及政治力量均受到沉重打擊,加以海上交通斷絕,花邊生產也和其他手工業一樣陷于停頓[29]。至于全國各地的農村手工業,凡屬于日軍占領地區的,大都與華北農村手工業同一命運。
以上事實說明,在本世紀30年代,無論是農村手工業自身的生產力和社會分工水平,近代工業的發展程度,還是整體的社會經濟環境,都不足以使農村手工業衰亡,30年代農村手工業衰退的根本原因是日本對中國的侵略戰爭。不過,我們今天研究這個問題,并不僅僅是要揭露戰爭的危害(雖然這一方面的歷史教訓值得我們長期記取),更重要的是揭示農村經濟的發展規律,為今天的社會主義四化建設,為今天的農村經濟改革提供借鑒。
三
30年代曾出現過一批質量很高的農村經濟調查報告,其中對農村棉紡織業,特別是對華北農村棉紡織業的調查最為出色。但這些調查研究大多數作于1935年以前,1936和1937上半年農村手工業短暫的東山再起,由于當時華北政治局勢的動蕩險惡而變得不引人注目。這就給人們留下一種印象,似乎自30年代初以來,農村手工業一直在走下坡路,抗日戰爭的爆發只是加劇了衰退過程,并使這一過程完成而已。即使有人注意到了1936和1937年的興盛,也往往視之為曇花一現、回光返照。從這一觀點出發,就會把農村手工業30年代的衰退看作是它生命的結束。
其實,無論是抗日戰爭還是解放戰爭時期,各革命根據地里農村手工業都是有所發展的,如河北省高陽縣,1945年一解放,黨和政府就積極采取措施恢復紡織業,各種印染工廠、作坊如雨后春筍一般。高陽棉布品種很快恢復到二三十種,運往北平、天津、保定、石家莊及冀中、冀南各解放區,均能銷售。解放戰爭期間,高陽棉布供軍用,為戰爭做出過很大貢獻[30]。華北著名草帽辮產區南(南樂)清(清豐)觀(觀城)的草帽辮生產也在1946年得到恢復,民主政府并出面組織天津的商人到南清觀產區來收購草帽辮[31]。建國初期,政府在農村中也曾鼓勵過手工業生產。
當時的研究者身處具體的歷史環境中,無法預見到此后的發展,產生前述看法是很自然的。而且,與機器大工業相比,農村手工業確實有其落后的一面,很多手工業部門也必將隨著機器大工業的發展而消亡,但這并不能說明農村手工業就無法進步,更不能說明30年代農村手工業已經走到了盡頭。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農村改革浪潮洶涌,農業中的生產責任制已經充分說明了個體經濟的頑強生命力,而農村工業的發展更是令人耳目一新。既有現代化程度堪與城市工業比美的大企業,又有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中小鄉鎮企業,其中對提高農民收入發揮了極大作用的卻是眾多的農村家庭工業。這些家庭工業基本上屬于個體生產,保持了農業與工業結合的形式,以農戶住宅為廠房,以農民家庭成員為工人,但卻使用機器進行生產,用電力作為動力。這種農村家庭工業往往具有很強的歷史延續性,如30年代著名的棉織手工業區高陽縣,盡管其棉紡織手工業在50年代是由于競爭不過機器工業而消亡,今天的農村家庭工業卻仍以棉織業為主,再加上一些印染業。農民在自己家中安上一兩架電動織機,作為一家之主的男人負責原料購買和產品銷售,還要承擔責任田的耕種,織布工作則由妻女擔任,勞動力不足時雇用一兩個鄰家的女孩兒。這種家庭工業的產品,在質量方面并不比機器工廠差多少,而由于生產規模小,轉產較容易,在隨時改變花色品種方面比城市中的大工廠更有優勢。今天,高陽縣的棉紡織品不但可以擺在北京王府井的大商店中,而且時有出口。各地農村中純粹使用手工勞動的家庭副業也相當可觀,現在農村中很多地方的手工業固然有生產力水平落后,缺乏資金,只有依靠廉價的勞動力資源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的一面,但農村手工業卻并非全靠廉價勞動力來與機器工業競爭。目前農村中手工業最發達的部門,往往是根本沒有機器生產的部門,或雖有機器生產,市場上卻認為手工生產的產品檔次更高。譬如機器繡花整齊美觀,電腦繡花圖案繁復多變,而在市場上,手工繡花的價格卻較高。
把現實和歷史聯系起來,可以更清楚的看到,農村手工業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它可以以各種不同的形式存在,無論是家庭、作坊、還是手工工場;它可以保持手工業狀況,也可以發展成為機器工廠;可以是個體生產、集體生產,也可以是股份制企業或合資企業。如果我們不把農村手工業簡單地看作農業的附庸,而是把它看作工業的一個組成部分(工業本來就是從手工業發展而來的,廣義的工業也應該包括手工業在內),理解這種現象并不困難。農村手工業和其他生產組織形式一樣,自然環境和社會機制能夠影響其興衰,但只要它自身的活力沒有喪失,它的經濟機制還能夠容納生產力的發展,就不會輕易消亡。即使在外界環境極為不利的條件下,也只是一時停頓,一旦外界環境許可,隨時可以重新興盛,并得到新的發展。
手工業論文:古代手工業發展探索
從生產方面是各鹽場在額鹽之外多生產的部分私賣,還有沿海地帶灶戶或其他非鹽丁人員私自生產和隱蔽銷賣。從運銷方面說,也仍有多重渠道走私食鹽,一是鹽商利用政府管理的某些漏洞或售鹽不銷引,或運鹽過程中沿途販賣之后捏報失水(運輸過程出事故)等;一是一些官員利用公干挾帶販賣私鹽;一是一些私梟販運私鹽或設法避過巡查或勾結巡查官員而大量走私;還有一些商販聯絡雇用地方貧民,成批從陸路肩挑避過巡查隘口而走私;有些大的私梟甚而有挾帶武器,與官府巡查人員對抗者?!案=ㄖL汀、江西之寧都,皆大伙私梟出沒之地”。①總之,利之所在,便會引發冒險行為,以及官員的貪婪和制度的不完善,故每禁而不絕。
一、礦冶業
潮汕地區礦產資源較為豐富,《周禮?考工記》已有稱“粵之錫”。而粵之錫礦,以潮汕地區為多,潮汕還有銅、鐵、銀、鉛、瓷土等多種礦產。潮地礦產唐宋以來歷代均有少量開采,但史籍記載不詳,一些地方志書僅略及礦業課稅概況,也不詳盡。明代雖然官府多禁采礦,但潮州礦冶業仍有一定規模,尤其是冶鐵,萬歷年間,海陽、揭陽、程鄉、大埔、平遠五縣,共有冶鐵場65座。②《天下郡國利病書》也載:“潮礦冶出海陽等五縣,每年聽各縣商民采山置冶,每冶一座,歲納軍餉銀二十三兩……通共餉銀一千兩?!雹矍宕牡V冶業政策比較寬松,許民采礦而輸稅于官。雍正年間,兩廣總督孔毓珣奏稱:“查廣東田少人多,窮民無以資生,鉛錫等礦原系天地自然之利,所以資養窮民。臣愚以為棄之可惜,不如擇無礙民間田地廬墓,出產鉛錫之場,招商開采,俾附近窮民可藉工作養生,并堪收課餉,實系有益無損?!雹苌院蟮膬蓮V總督鄂爾達也奏稱:“就近開鑄,則上裕國課,下養窮黎,流布錢文,通濟鄰省,莫有便于此者矣?!雹萦捎诠俑膭铋_采,清代潮州的礦冶業有較大的發展,海陽、揭陽、豐順、普寧、大埔均有礦冶之業,以錫、鐵、銀、鉛為多?!冻敝莞尽份d:“粵錫所制器皿獨精,諺曰‘蘇州樣,廣東匠’,潮陽、普寧、豐順、大埔皆有錫礦,而出于揭陽之湯坑山者,比洋錫尤勝,色白如銀,擊之其聲如編磬,然必以潮陽匠人雕鏤镕范乃佳,今取諺語而易之曰:‘姑蘇樣,潮陽匠,揭陽之錫居其上。’”[1]983揭陽北片至今有錫場鎮,可見其以前曾為錫礦之所在。屈大均《廣東新語》云:“鐵莫良于廣鐵,嶺南當隆寒時,木不落葉,惟產鐵之山落葉,蓋金克木也。揭陽豐順等縣皆產鐵,而其成器也,以大埔之巖上甲鴛鴦爐為佳?!雹耷宄鹾j柨h豐政都(今屬梅州豐順)仲坑山之銀鉛礦,更是規模巨大,私采頗盛。藍鼎元《鹿洲初集》載潮鎮總兵薛受益妾盧氏事略云:“時仲坑山開銀礦,鎮轅月有陋規,每至盈千數百元?!笨梢姰敃r開礦規模之大?!翱滴跞拍辏諏幦撕五a具呈內務府,準開仲坑山號排、員墩二處鉛礦,情愿遞年進銀五萬兩,以二十年為期。經營數年,礦工注冊者達13萬人,礦區蔚成闐市。仲坑山大小礦窿數百……嗣何氏以山空銀少,每年解銀二萬之數,復請開長樂縣之劍公坑以補缺項。礦徒嘯聚,幾難解散?!盵3]1140由此引起臺臣上疏參糾,該疏云:“臣昔任廣東高要令,訪得海陽縣之仲坑山,商民何錫奉文開礦一事,該地負山面海,不比江西南源尚居腹里,何錫雖稱鉛錫,實多銀砂。游手之民,一聞招采,四方云集……所不勝駭異者,何錫乃普寧縣棍徒,垂涎礦利,從前扼于地方官之查察,尚知顧忌,自奉部文,準其開采,公然號召丑類,漫山滿谷。果系殷實善良,必不肯托足其間。近聞聚散不常,明來暗去,黨羽不下十余萬。以狡黠之徒,倚負隅之勢,竊劫姦淫,無所不有……伏乞敕下督撫,會查仲坑山現在開采情形若何,酌議停止。其聚集多人,或猝難驅逐,如何陸續解散,限以月日,聽其出山,不許再入。待其散盡,永為封閉。庶嶺海獲粗寧之益,絕意外之虞。至何錫原呈每年進銀五萬兩,今開采三年,尚未完半,已屬玩誤……豈以部文為不足憑,開采年月為無可稽耶?何錫每年獲利不下八九萬兩,除完公外,尚多羨余,自奉奢侈,廣行結納。乃故意欠餉,藉口補解,希圖展延,以遂其壟斷之計。假公濟私,罔上肥己,情罪昭著,并請敕部嚴查,追其欠項,使無賴奸徒,知有法紀。則地方懲多事之人,即地方享無事之福矣?!盵1]991-992結果,乾隆四十三年,仲坑山鉛礦遂被封禁,何錫坐是系獄,最終竟庾死獄中。盡管清代潮州的礦冶業較少文獻記載,僅各府縣志的雜稅項下記載一些礦冶鐵爐的稅項,大多每爐年課稅五十兩,也有二三十兩不等,數量也不多,未見有較大規模者,但從上述此例,卻可窺見潮州地區礦冶業規模之巨大,從業人數之多。不難想象,十多萬光棍漢聚集于相對狹小的區域,從事單一枯燥繁重的勞作,又是面對貴重之物,經營者頗獲厚利,但未必有規范的管理,且勞作的效果也有不確定性,期間有聚眾鬧事、打架斗毆甚至造成一定程度的騷亂,當也是在所難免。而致影響到社會安定,自是統治者所難以容忍。有清一代,雖然總體上是鼓勵礦冶業發展,增加社會財富和適應經濟社會百業發展之需要,也增加政府之稅收。但采礦業局面多較為混亂,不僅僅是潮地,廣東各地采礦業也然,故而局部和短時期的禁采也是經常和頻繁的事。
二、制糖業
在清代,廣東的制糖業相當發達,也成規模,以珠三角、粵東、粵西為三個制糖業中心區域。而且已經脫卻自產自銷的小農經濟模式,大量地向吳越寧滬乃至京津各地銷售。韓江三角洲的潮汕地區,是廣東蔗糖的一個重要產區,“以揭陽、普寧為最,潮陽、惠來次之,海陽、澄海又次之”。①這實際上也是清代潮汕海上貿易的興盛所帶動起來的一個行業。制糖業在潮汕,早已有之,但相對停留于自產自銷,乃至銷往附近的韓江流域腹地,即梅、汀、贛地區。當時的韓江流域貿易,潮汕地區商品是“以糖為大宗”。[3]1166隨著清代海上貿易的發展,糖的銷路大大擴展,且獲利頗豐,于是制糖業迅速崛起,甘蔗的種植面積迅速擴大,蔗糖成為潮汕地區出口的大宗商品,有烏(紅)糖、赤砂糖、白砂糖等品種。制糖業是一種季節性行業,清代潮汕的制糖業都是民間或民營手工業,由于商貿的帶動,糖業獲利頗豐,而政府不征賦稅,于是民間趨之若鶩,甘蔗廣為種植,無論平原山區,糖寮、糖坊星羅棋布,多以牛車作為動力榨蔗汁制糖,也有少數用水車。商人更是瞄準此中利潤,適時出手,如《澄??h志》載:“邑之富商巨賈,當糖盛熟時,持重資往各鄉買糖,或先放賬糖寮,至期收之。有自行貨者,有居以待價者。候三四月好南風,租舶艚裝貨糖包,由海道上蘇州、天津;至秋東北風起,販棉花、色布回邑?!雹谇宕某碧?,在商人的販運貿易之下,名聲大振,銷量也大,對甘蔗的種植和制糖業的擴展,形成很大的拉動力?!督谊柨h志》載:“揭所產者曰竹蔗,可煉漿作糖,以販吳越,人多以此為利。”[4]190“以牛車絞出蔗漿,煉成烏糖、砂糖、白糖,商人以海船販吳越間,獲利甚溥?!盵4]209潮糖在國內各地受到普遍歡迎,尤其是江南蘇淞一帶,不僅食用,還是江南染絲的重要原料,揭陽所產白糖,尤為江南染絲業所倚重?!鞍滋羌刺撬?,糖霜有譜,惟揭中制造為佳,棉湖所出者白而香,江蘇人重之。”因此,需求量很大,揭陽“每年運出之糖包,多至數十萬,遂為出口貨物之大宗”。③潮陽所產的“黃糖、白糖,皆竹蔗所榨,商船運往嘉、淞、蘇州,易布及棉花”。④其所產之“蔥糖”,“最白者,以日暴之,細若粉雪,售于東西二洋,曰洋糖”。①屈大均《廣東新語》也有非常形象的描述:“潮陽有蔥糖,極白無滓,入口酥融如沃雪。考糖俱屬蔗漿所煉,其形式如雪者,九邑俱有之,商人販諸吳越之間?!雹诔魏t“有白糖,有烏糖,有米糖,俱用蔗汁煮之,由黑及白,由白及水,任意為之,令商販競趨”。③大埔也有販糖運往外省銷售者。④揭陽棉湖的富商郭來就是靠收購、加工和販賣蔗糖起家的,每年經他收購加工的紅糖有幾萬擔,他屬下的收購店、加工場、貨棧、船隊,常年都有數百雇員??偟膩碚f,潮汕的制糖業是由商貿帶動起來的手工業生產,其從業人數很多,獲利也豐厚,對于整個潮汕地區的經濟發展,其貢獻或者說所占的份額是頗大的。這是因為它形成了一定的產業鏈,從蔗農種植到制糖、加工到販賣銷售,還包括商賈的放貸等,產業鏈條非常清晰。有些巨商為了能收購到更多的蔗糖,提前放貸給糖寮乃至蔗農作為生產資料,鼓勵種植和生產,這種經營方式已具有一定的資本主義萌芽的因素。當然,在整個產業鏈條中,獲利最豐厚者,都是這些善于經營的富商。他們通過放貸,通過生產旺季低價收購,通過屯積,通過加工,乃至販賣,每個環節都可獲利。糖寮、糖坊的經營者也能獲利,蔗農的收獲盡管最為微薄,但也總能夠比種植其他作物更劃算,更有較大程度的收獲,這才能促成整個產業鏈的形成。
三、紡織業
紡織業在潮汕地區有較為悠久的歷史,乾隆《潮州府志》引《文獻通考》云:“唐時潮陽郡每年貢蕉十疋,乃蕉布也。而潮陽郡即今潮州府,故其俗至今種蕉,煮以純灰水,漂澼令干,乃織為布?!盵1]982由此可知,潮產蕉布在唐代已經成為貢品。當然,也許唐代的潮州還比較蠻荒落后,找不到像樣的貢物,故象征性地以少量蕉布作為貢品。大概由于只是民間自織自用,或僅于本地區的墟市流通,生產規模自然不大。但至明代則已有較大發展,隆慶《潮陽縣志》載:“布,有葛、苧、蕉、麻,精粗不等。而葛多出靖海,近又有以苧、葛兼絲織為云花水文,號云葛者?!盵5]屈大均《廣東新語》謂“出潮陽者為鳳葛,以絲為緯,亦名黃絲布”。⑤至清代,潮汕地區較多種植苧麻,以其織布已較普遍,成為婦女日常之手工副業。乾隆《潮州府志》云:“其黃潤者,生苧也。九邑鄉村,無不織之婦,而揭陽、普寧苧布之細者,價倍紗羅。俗所稱波羅麻者,又是另一種麻所織而成,與苧布之苧不同。其布色以白者為上,真者服之,原能耐久。近有制衣而易朽者,乃雜以蕉皮之故也?!盵1]982《揭陽縣志》亦載:“苧布,九都皆有,鄉無不織之婦也。其精細者,名‘機上白’,價可倍紗羅?!雹奚鲜隹芍钡刂?,蕉葛者質較差,而苧麻者質較好。屈大均《廣東新語》在述及粵省之布時又云:“然潮州之布較盛于他郡,有一種線粗而性硬者曰潮布,外省商賈多制衣以御雨雪,經雨數次,則愈緊且厚,水不能入。但無蘊藉之致,士君子不服也。又一種曰潮藍布,其色如翠羽可愛,質也細膩,則無論男女皆衣之。其販賣之地也甚廣。至于印花諸布,雖不耐久,亦較直隸清風鎮者稍華。”⑦于此可見,清代潮州的紡織業,不僅遍布潮地,而且品種也多,還有像“棉布,潮之女紅最勤,所出極多”[6]67?!奥椴迹追Q波羅麻,系波羅果葉中之絲,刮而織之以成布者。山村多有之,夏月與苧布并行?!盵6]67上述種種資料顯示,潮汕地區的紡織業,在清代是相當普遍的,而且產量不少,品種也多,除了苧、麻、波羅麻等織成的夏布外,還有如能防雨雪的厚布,有“色如翠羽可愛”的“潮藍”布,有印花諸布,也仍有蕉、葛織成的粗布,還有棉布、絲織品等等。這實際上也是由于清代潮州海上貿易的興旺所帶來的外銷市場的拉動,使原來比較封閉的家庭手工業產品,由于與外部市場的聯系而具有商品經濟的成分,不僅成為潮汕地區城市鄉村婦女日常勞作的普遍活計,而且成為一種富含利潤的作坊式和家庭式的手工業生產,雖然并沒有形成規模性的大生產,仍停留于分散的或者小規模的手工作坊式生產,但其總體的規模和產出卻是不少的。潮布伴隨著潮商的海上貿易行銷至國內各地、東南亞各國,乃至日本、朝鮮和西方國家。有些織布原材料也來自蘇杭寧滬和北方各地。這充分說明,紡織業是清代潮汕民間的一宗頗大的手工業經濟,其于潮地的社會經濟發展和潮人的經濟生活改善,所關也不在小。
四、陶瓷業
潮州的陶瓷生產,歷史悠久,據考古資料顯示,早于新石器時期,潮地就已有彩陶,晉代也已發現有青釉等工藝的青瓷器,唐代的青釉瓷器則已有較多的發現。至宋代,潮州的水東窯有百窯村之稱,生產規模已相當大。明代的饒平九村,瓷業規模也很大,有又一個百窯村之稱;與九村僅一山之隔的大埔高陂周圍地區,又有一個較為集中的潮瓷生產基地;海陽的楓溪一帶,也興起較大量的米黃釉及青花瓷生產;其他如潮陽、揭陽、惠來、普寧等地,也都有瓷窯生產。明代潮州各地瓷窯所生產的瓷器,以日用青花瓷為主。入清以后,潮州楓溪一帶的陶瓷業發展很快,康熙年間,已有陶瓷商號30多家,至乾隆年間,楓溪形成了新的“百窯村”,在生產規模上有逐漸趕上饒平的九村和大埔的高陂之勢,仍大量生產青花瓷器,內銷與出口均有大量增加。從品種和質量上也不斷有所創新,尤其是在彩繪工藝及所用顏料和技術方面,均有新的突破,從原來的釉下彩,逐漸演變為釉上彩,開始出現粉彩等新的顏料、新的工藝所生產加工的陶瓷品種,燒制技術也不斷有所提高。可以說,清代是潮州陶瓷業發展的黃金時期,也是潮彩形成的重要時期。潮州的陶瓷生產,歷代以來都與距離不遠的另一南方陶瓷生產基地——江西景德鎮的陶瓷業,有著比較上的若即若離的關系,景德鎮的陶瓷業為官窯,產品及器形都較為精致,而且不斷有創新產品出現。景德鎮的陶瓷產品,也總會給潮州陶瓷業生產以直接間接的影響,以至給以效仿、創新方面的啟發。有學者曾這樣描述:“一直以來,潮州各地的瓷窯均為民間瓷窯,不僅有關陶瓷專著中難以見到,地方志書也極少有記載。數百年間,由于生產的瓷器大量出口外銷,因此造成國外遺留多,國內遺留少。有關潮彩瓷器出口外銷情況,只能從國外遺存及考古發掘實物來證明,但其輝煌情況仍可見一斑。”[7]但潮州的陶瓷業,由于是民間經營,沒有官方的限制,一旦有生產者獲得成功,便會引發人們的效仿,容易形成一定的規模生產,因而生產量相當大,這從宋代以來各時期都形成非常集中的陶瓷生產基地,便可明顯地看出來。潮州瓷器除行銷本地區和韓江流域經濟區外,主要是由于地緣的優勢靠海上貿易銷往東西二洋。東南亞國家和日本等國,乃至西洋和阿拉伯國家,很多地方都發現有過不同時代使用潮州瓷器的痕跡,可見潮州瓷外銷的規模和空間之大。2007年南澳發現的明萬歷年間的沉船及大量沉于海底的日用瓷器,據打撈上來的實物的考古研究,其中基本上是宋元明各不同時代的閩南至粵東一帶出產的瓷器,這也可說明潮州瓷器外銷的歷史。至于在沉船區域發現不同朝代的瓷器,則有可能該海域系為有礙帆船航行的危險海域,歷代帆船在該海域出事或遠不止一起。有學者指出:“15世紀以后,浙江、福建和廣東三省,陸續興辦了地方窯燒制普通的青釉瓷器。這些地方窯的產品,可以說都是為了大量輸出?!盵8]乾隆年間藍浦的《景德鎮陶錄》也曾有涉及潮州陶瓷外銷的情況:“專售外洋者,有滑洋器(瓷)泥洋器(陶)之分,商多為粵東人,販去與鬼子(洋人)互市,式樣奇巧,歲無定樣?!鼻宕某敝萏沾蓸I,如前面所說,出現了器形、彩繪工藝等方面的創新品種,這也許是產品質量提高的時代要求,但與外銷的拉動不無關系。當然,清代潮州的瓷業生產,大量的日用青花瓷生產仍占有相當大的份額,而且也仍是出口外銷的主要產品。清代潮商的海上貿易活動非常興盛,而在潮人的海上貿易活動中,潮瓷的出口外銷一直都占有一定的份額。清代康雍乾年間,以潮州為中心出現了專門經營陶瓷的商號乃至專門彩瓷的手工作坊,而且逐年增多,這些商號和作坊,多與民間畫師合作,或聘請畫師創新彩瓷產品,從而使潮州瓷,尤其是潮彩在國內外的名氣和影響力不斷擴大。
作者:吳二持 單位:韓山師范學院 學報編輯部
手工業論文:論近代中國農村手工業的興衰問題
在中國漫長的古代歷史上,農村手工業一直是農村經濟的一個組成部分,但卻很少有人對其興衰加以注意。近代以來,農村手工業和中國其他經濟部門一樣,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和速度發展,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農村手工業曾一度相當興盛,尤其是20年代,農村手工業的繁榮極為引人注目。然而,僅僅幾年之后,在30年代初期卻出現了急劇的衰退,這一現象在當時就引起了廣泛的注意。有不少論著分析過一些部門的衰退原因,其中對農村手工棉紡織業和絲織業的研究尤為詳細。如果說,當時的研究者較多關注具體的經濟現象的話,當代學術界則更多的注重理論上的分析。不過,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學術界較普遍的看法是,農村手工業是一種落后的生產組織形式,帶有濃重的自然經濟色彩,它的性質決定了它在30年代的衰亡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規律。對于近代農村手工業的性質和作用,筆者已有專文論述[1],本文主要是對30年代初期農村手工業衰退的原因作一些簡要分析,同時說明這一衰退只是暫時現象,并不意味著農村手工業的根本衰亡。
當時人和后來的研究者提出過多種造成30年代鄉村手工業衰退的因素,有內因,也有外因,內因即屬于生產過程自身的因素,也就是經濟機制,其中最主要的是生產力水平低下,生產工具落后;以及生產中的偷工減料和粗制濫造等。而外因則包括自然環境以及當時的政治狀況、經濟環境等社會機制,這些外部因素通過影響生產過程、流通過程和市場需求而對農村手工業的興衰發生作用。
筆者近年來一直從事近代華北農村手工業的研究,對于華北農村手工業中主要部門的生產、市場、進出口貿易、興衰狀況等方面都有所了解。這一區域面積龐大,人口眾多,有平原,也有山區,有沿海,也有內陸。在近代中國,華北不是經濟最發達的地區,也非貧困地區;人口密度既不是較大,也不是最?。痪硟扔写蟪鞘?,有港口,但都不是國內較大;有鐵路、公路和通航河流,卻也不是交通最方便的地方;農業生產條件不如南方,但比西北和西南都要好一些??偠灾?,從各個方面看,這一地區都處于中間或中間偏上的地位,因而是有一定的代表性的。所以本文主要依據華北三?。ê颖?、河南和山東)的具體情況,同時參照一些其他地區以及全國性的史料。
一
在屬于經濟機制的因素中,首先引起注意的是農村手工業生產力水平低下,生產工具落后。人們普遍認為小農經濟的致命弱點是個體農戶生產規模狹小,缺乏社會分工,無法容納先進的生產力。這也正是某些學者論證鄉村手工業必然衰亡的主要依據之一,在他們看來,因為生產力落后和停滯致使手工業無法與機器大工業競爭,除非個體手工業能夠發展成為作坊手工業,進而成為手工工場,并最終成為機器工廠,否則,就只有走向衰亡。(然而,在30年代的具體條件下,由個體手工業沿著作坊─工場─機器工廠的道路發展,對于農村手工業來說,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在這一方面表現最明顯的似乎是紡織業,特別是棉紡織業──對農村手工業和近代機器工業來說都是最重要的生產部門之一──在這一行業中,手工紡織與機器工廠生產效率相差懸殊,產品質量也無法比擬。加之紡織品染整工序,除少數工廠使用機器和近代工藝外,大多數還是手工作坊,土法染軋,效率既低,質量又差,由此而造成土布的生產成本遠遠大于機織布。
然而,事實上這二者之間的差距并不像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樣大。就織布業而論,首先,機織業和手織業之間的勞動生產率差距并不很大,嚴中平先生在研究近代農村家庭棉紡織業存在的條件時曾指出,當時,機紡業中一個工人的生產效率80倍于手紡業,而機織業一個工人的生產效率僅4倍于手織業[2]。這還只是理論上的推算,是按照在機器工廠中每個工人可以看四臺布機計算的,實際上,據1929年的調查,在一些民族資本的織布廠中,一個織工只能看兩臺織布機,到1933、1934年,每人看機數尚不足兩臺。既使是在條件較好的日資布廠中,一個工人也不過看三臺左右的織機而已[3]。換言之,動力織機的勞動生產率僅是鐵輪織布機的2─3倍,至于動力絲織機的效率則只有鐵輪織機的一倍多,再加上機器、廠房、燃料等等的消耗,機器工廠的成本未見得能比農村家庭手工業低多少。其次,農民家庭手工業的生產組織形式不同于近代工廠,成本核算方面另有自己的特點,小農家庭是一個集生產、消費和人口再生產于一體的經濟單位,所有的家庭成員都隸屬于這個單位,無論工作與否,家庭都要維持他們的生存,全體成員的生活消費都構成這個經濟單位再生產的成本,而且是固定成本,工廠效益不好時可以解雇工人,家庭卻無法“解雇”家庭成員,這有點兒像是工廠中的機器或廠房,一進入這個工廠,無論開工與否,就構成企業的固定資產,農民家庭中勞動力的閑置,在經濟意義上等同于工廠中機器的閑置,甚至于比機器閑置損失更大,機器閑置時只需要保養,而不必消耗能源,勞動力閑置時卻仍要吃飯穿衣。這種情況下,農民家庭從事手工業生產時,只需要考慮工具和原料的成本,除非雇工生產,勞動力的價格是不必考慮在內的。所以,按照近代企業的核算方式,手織業的成本高于機織業,但對于從事手工業的農民家庭來說,成本并沒有那么高。這是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手織業可與機織業并存的一個主要原因。當然,這種情況不會長久持續下去,當機器工廠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與手工業之間在勞動生產率方面的差距繼續拉大,機器大工業各方面的優越性充分展開時,手工業會越來越難以與機器工業競爭。但這種條件在三十年代初期并沒有出現。此外,有很多種農村手工業部門中并不存在機器大工業的競爭,如在近代華北農村中占有重要地位的發網業、草帽辮業等,屬于勞動密集型產業,它們在華北農村得以發展的條件正是農村中存在的大量廉價勞動力,當時,無論國內還是國外,這些行業中都不存在機器生產。另有一些行業如花邊業,當時的情形和現在一樣,在國際市場上,手工制品比機器制品價格更高。換句話說,生產力水平低下并不是鄉村手工業衰退的根本原因。
盡管如此,農村手工業生產力水平低下總是事實,對于這一點,人們常常認為這是由小農經濟的性質所決定,個體小農家庭生產規模狹小,保守落后,無法接受也無法容納先進的生產力。然而,近代華北農村家庭手工業的發展卻表明情況并非如此,自本世紀初開始,手工業生產中陸續從國外引進了一些效率較高的工具,如鐵輪織布機、軋花機、彈花機,就其工作原理來說,已經可以認為是用人工作動力的機器。這些機器使生產效率成倍以至成數倍地增長,如鐵輪織布機的生產率是舊式木機的8.8倍,軋花機的生產率是舊式軋車的5倍,彈花機的生產率是老式彈花吊弓的16倍以上。在絲織業中,新式腳踏纊車比手搖纊車效率既高,質量又好,鐵輪平紋織機的生產率是木機的4─8倍,而新式提花機在提花樓上安裝有按照顯花程序編制的打孔紙板,可以自動提綜織出提花圖案,與舊式提花織機相比,既免去了提花工,又可以減少提花差錯,從而使勞動生產率和質量都得以提高。這些機器和工具最初都是為城市的作坊手工業引進的,但很快就在農村家庭手工業中得到推廣,特別是在一些新興手工業區中,其普及之廣,更新換代之快,即使用今天的眼光來看,也是令人吃驚的。例如棉紡織業中所用的鐵輪織布機,在高陽、濰縣等近代著名棉手織區都只用了十年左右的時間就全部淘汰了舊式木機。尤其是在高陽手織區,一些村莊中幾于一戶一機或一戶數機,如高陽縣城東15里的小王果莊,一共不過300戶人家,1916年時,普遍使用小提花機織布,比起舊式木機來已經進了一大步,1926年以后,人造絲織業興起,人們爭相購買,小提花機迅速淘汰,到1937年,全村有大提花機300多張,除家庭手工業外,另有八家小工廠,農民進城買線售布,不再用木輪手推車或靠肩挑背駝,而改用自行車,全村有日本進口的“僧帽”牌自行車100多輛。高陽縣城東12里的李果莊,1937年全村不到400戶人家,擁有鐵輪織布機700多張。高陽縣城西南10里的于留佐村,100多戶人家有200多臺織機,還有20余家小工廠??h南的延福村共200多戶人家,1921年尚只有鐵機20多張,1927年改織大提花機,很快就發展到300多張[4]。華北之外的其他地區,這類機器和工具的推廣也表現出相同的趨勢,如江蘇南通織布區,鄉村織戶原用拉梭機織布,1930年冬季,南通通華織布廠由上海購入了20臺鐵輪織布機,織工見機式更新,欲購者頗多,送機器來安裝的機匠與當地一位木工合作,在南通建立了布機裝配工場,當地農民在通華織布廠學會三五個品種,即退出工廠自購織機,自己織布出售,到1932年6月,鄉村鐵輪織布機已達萬臺之多[5]。江蘇省的江陰縣,1924年開始普及拉梭機,鐵輪機的使用還要稍晚,到30年代中期,全縣已有拉梭機3萬余臺,鐵輪織布機近1.3萬臺[6]。如果說,上述機具還是農村手工業原有部門中工具的更新換代,那么,織毛巾機和針織機在農村家庭手工業中的使用就使農村手工業增加了新的部門。我國傳統紡織品中并無針織品,直到19世紀末,針織品才在城市中較時髦的喜愛西裝的人群中流行,20世紀初,一些大城市中引進了針織機,到20年代,在浙江省的平湖、嘉善、嘉興、石門和硤石一帶的城鎮和鄉村中,已形成了一個針織手工業區,其中僅平湖一縣,在1926年就有針織機一萬架[7]。在全國各地農村中,織毛巾比織針織品還要普遍得多。這些事實說明,小農家庭在接受新技術、采用新工具方面,并不象通常所想象的那樣目光短淺,保守落后,個體經濟容納先進生產力的能力也不那么狹隘。誠然,所有這些以人工為動力的機器,在生產效率上都不如動力機器,以蒸汽為動力的機器需要比較大的生產規模,也無法用于農村家庭,但如果電力能夠有較為充分的發展,家庭中是有可能使用動力機械的,這正是今天在很多農村家庭中發生的事情。
偷工減料,粗制濫造,弄虛作假等行為在當時也曾引起過廣泛的注意,論者多認為這是出于小生產者的急功近利,目光短淺,并把這種現象也作為農村手工業必然衰亡的依據之一。這種論斷并不公正。這類行為多出在紡織業中,如高陽白布應該八斤重一匹的,有時只有七斤或七斤數兩不等,最輕的甚至不足七斤。應該百二十尺一匹的,也許只有一百零幾尺甚或不足百尺[8]。寶坻織戶常以油料、肥皂、白粉、食鹽等滲入棉紗以增加布匹重量,或減少經紗道數,往往布匹未經售出即已腐爛,據說一次運布至山西,在運輸途中發酵霉變,釀成訴訟[9]。平紋柞絲綢也可以用減少經紗道數,布面放稀,然后上漿增重的方法偷工減料。山東柞絲綢在出口早期,就曾因摻粉,硫磺薰白造成的質量問題引起市場縮小。但是,這些行為并不是多么普遍,它們一般都出現在資本主義包買主控制生產的情形下,而且,只發生在白布和平紋柞絲綢的生產中,因為提花布、格子布、斜紋布和提花絲綢的經緯紗都有一定的數目,無法偷工減料,同時,這幾種紡織品也不以重量作標準。發生這種情況,通常是由于市場萎縮時,包買商采用壓低工資的方式以保持利潤,小生產者迫不得已而反抗,但獨立織戶則不能這樣做,因為這種時候商人對布匹質量十分挑剔,不要說粗制濫造,即使稍有瑕疵都會拒絕收購。類似情形只在高陽、寶坻等資本主義家庭勞動盛行的地區出現,已可說明它不是30年代農村手工業衰退的主要原因,即使在上述地區,與其說這類行為引起了農村手工業的衰退,倒不如說它們是衰退的結果。在市場暢旺時,商人付給織戶的工資往往比較高,織戶既能得到較高收入,又希望能與商人保持長久關系,一般都比較注重產品質量。當然,這種時候,商人對商品質量要求比較寬松,部分織戶可能為圖快而放松質量,但不會有意識地弄虛作假。30年代初,土布業進入衰退后,商人包買主日益壓低工資,并在收布時百般挑剔,有時會將工資壓低80─90%,甚至不付工資[10],織戶為求生存,只能設法偷工減料以節省一點兒原料自己織布賣。至于紡織業之外的其他農村手工業,例如造紙業、榨油業或者制粉業,能否節省原料,降低成本,主要依靠技術水平,粗制濫造反而會浪費原料。因而,這一因素也不是造成農村手工業衰退的根本原因。
根據上面的論述不難看出,在30年代,農村手工業內部的經濟機制,包括它自身所具有的一切不利因素都不足以造成農村手工業的衰退,那么,外界因素是否能夠起到這種作用呢?
二
外界因素中首先是自然災害。自然災害從兩個方面影響農村手工業,一方面,農業減產造成手工業原料價格上漲,近代大部分農村手工業是以農產品為原料的,如榨油業和制粉業以花生和豆類為原料;造酒業以糧食為原料;植物枝條編織業以蘆葦、麥桿、高粱秸之類為原料;氣候也會影響蠶繭產量從而影響繅絲業和織綢業;棉紡織業中尚有一部分地區依靠本地所產棉花進行生產,既使是使用機紗的地區,機紗價格和國內棉花產量及價格之間也并非全無關系。另一方面,自然災害會造成人民購買力,特別是農村購買力的下降。近代中國農村手工業的產品如土布、人造絲織品、葦席、粉條、粉絲以及榨油業的副產品各類籽餅等,國內市場都以農村為主,磚瓦業的開工與否更與當地農業豐欠密切相關。20年代末30年代初,中國自然災害頻繁,1928年到1930年,西北的陜西、甘肅、山西等省份發生連續三年的大旱災,尤以陜西為最重,赤地千里,十室九空,人民以草根樹皮為生,彼時彼刻,穿衣問題變成了極為次要的事情,而這幾個省份一直是華北棉布的主要銷售地之一。另外,盡管華北棉紡織業一直以東北,西北和內外蒙古為主要市場,但從20年代起,也逐漸開辟了南方市場,因而,1931年長江流域發生60年未遇的大水災,也使華北棉紡織業和絲織業受到了很大影響。至于原以南方各省為主要市場的江南棉紡織業和絲織業受水災的影響就更大了。沒有發生這些自然災害的地區,農村手工業尚且受到巨大的損害,可以設想,在直接受災的地區,農村手工業肯定會受到同樣的以至更大的損害。但是,30年代中期以后,全國范圍內沒有繼續發生新的大規模自然災害,各地農業生產均有所恢復,而且,在一般情況下,自然災害是不應該被視為造成某種經濟活動衰退的根本原因的。
其次是社會經濟因素。社會經濟因素的影響主要通過市場需求的變化表現出來。近代中國農村手工業中有不少產品屬于生活必需品,隨著人口的增長,這類產品的市場需求也在逐漸擴大,雖然有些行業中出現了機器工業的競爭,但一方面,近代中國機器工業的發展尚不足以覆蓋市場,另一方面,由于農村手工業和機器工業產品之間存在的各種差異,它們有時候可以分別滿足不同層次消費者或同一層次消費者的不同層次的需求,因而,拋開機器大工業與農村手工業在生產力上的差距不談(這一問題前文已經論及),機器工業與農村手工業在這一時期是各自有自己的市場范圍的,盡管雙方的市場范圍可能會有一些重疊。此外,有些人把農村手工業各種產品之間的替代也看成競爭,看成手工業的衰退原因,如認為仿洋布和改良土布在市場上排擠了土布,毛巾代替了土布手巾,針織品取代了部分棉紡織品,從而造成土布業的衰退[11],單就傳統的土布業來說,這的確是事實,但如站在整體的角度看,這種情形恰好說明農村手工業的進步和發展。
農村手工業中還有相當多的品種用于出口,國際市場上需求的變動必不可免地對農村手工業產生影響。國際市場的變化雖然很復雜,但促進了30年代初中國農村手工業衰退的主要原因則是1929──1933年的世界性經濟危機。危機期間和危機過后的一兩年中,中國幾乎所有出口手工業品的出口量都曾急劇下降,從而對生產造成沉重打擊。如江南土布大量向南洋、新加坡、印度、爪哇等地出口,經濟危機期間,南洋各地橡膠園失敗,工人失業,致使江南土布出口急劇下降[12]。國際市場的影響還不止于此,危機期間,中國農產品出口大幅度縮減,與此同時,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又向中國市場大量傾銷生產過剩的農產品,致使中國農產品價格下跌,農民收入減少,造成農村購買力銳減。當發生自然災害時,糧價上漲,但此時農民無糧可賣;豐收時,又受世界性經濟危機的影響,農產品價格下降,30年代初的中國農村陷入了谷賤傷農,谷貴亦傷農的境地,農民收入下降,意味著工業品市場──包括農村手工業──的縮小,市場縮小,又使農村手工業收益降低,農民的收入進一步下降,形成一種惡性循環。這是30年代農村手工業衰退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這種惡性循環是可以打破的,1934年以后,隨著29─33大危機的結束,中國農產品的出口逐漸恢復,農產品價格遞年上升,全國經濟形勢有所好轉。以華北為例,1937年上半年,華北農產品批發物價指數上升到了歷史較高水平,這種情況下,華北各地農村手工業逐漸復蘇。如河北省高陽縣的織布業,在蕭條時期,資本較大的工商業乘物價下跌之際大力收購原料、定制成品、擴充銷路,并根據西南各省人民“習尚華美”的風俗翻新花樣、提高質量,開辟了西南市場。蕭條過后,不但以前停工的織布機都開動起來,并且還有增添,自1934到1937年蘆溝橋事變前,工商戶屢有增加,形成高陽織布業的笫三次勃興[13]。
有些人把收益少、工資低,從而引起勞動力流動視為農村手工業衰退的原因之一,并且認為收入過低是農村手工業生產力水平低,競爭不過機器工業所造成,并由此得出農村手工業衰退必然性的結論。首先,農村手工業的經濟效益并不低,特別是與農業相比,如棉紡織業中,在河北省的高陽手織區,1915─1920年間,用鐵輪織布機自織自賣,每匹可獲利1─2元,如接受商人包買主的定貨,一匹布可得工資0.5元,以一年織布150匹計,全年收入在75元到300元之間。當時高陽戶均占有土地不足15畝,平均每畝凈收入1.47元,即農業收入每戶每年不足30元,手工業收益為農業的2.5倍到10倍左右[14]。高陽織戶雇工者相當多,工人的年工資在30年代初為40─60元不等,20年代布業興盛時則可達60─80元之多,而同時期農業雇工中,男性長工的年工資平均在40元上下[15],也就是說,從事織布業的農民,無論是占有生產資料的獨立織戶,還是只占有工具,不占有原料,受商業資本支配的家庭勞動者,亦或是不占有生產資料,出賣勞動力的工人,其收入都要高于農業勞動。高陽織布區屬于近代新興的農村工業區,生產力水平較高,江南棉紡織區歷史悠久,到本世紀初發展程度反不如高陽織布區,但棉織業收入仍相當可觀。20年代前后,上海郊區一個農家婦女一年要織200多匹布,凈收入40─60余元。一些缺乏織本的農家婦女到別人家中做工織布,24小時可得工資二角,一月也有五六元收入[16]。絲織業的收益各地相差懸殊,高者如30年代初,山東省周村鎮的個體織戶,平均每年收益為420余元[17],按當時的物價水平,可購買小麥80余擔,相當于50畝地的產量,而同時期山東全省平均每農戶耕地只有18畝多,大部分小農實際占有土地面積還達不到這一水平。低者如河南省南陽周圍的柞絲綢業,這里的織戶多接受包買商的定貨,織一機綢的工資為7─11元不等,而一機綢的生產周期為40─45天[18],以此計算,織戶平均日工資在0.16─0.28元之間,若以一年工作300天論,收入在48到84元之間。與高陽和周村相比,可謂天壤之別,但南陽柞絲綢產區位于大別山區,自然條件較差,交通不便,風氣閉塞,經濟也不夠發達,這樣的收入水平與農業相比,應該說還是相當可觀的。紡織業中影響較大的還有針織業和麻紡織業。20年代浙江平湖、嘉興、石門等地從事針織業的多為農村婦女,向商人雇主租賃針織機,領取原料,織成成品后得到計件工資,一個工人月工資在5元以上[19]。麻紡織業中四川省的夏布收益較低,30年代績麻女工月收入不過一元上下,織麻工月工資2.6─8元之間。一個有一架織機的農戶,每月凈收入不足14元,但這里扣除了工資支出,而只有一兩架織機的農戶通常是不雇外工的,這樣的農戶每月實際收入可以達到二三十元[20]。江西、湖北等省的夏布業收益要比四川高一些。其次,假如農村手工業中的勞動力是回到了農業中,或流入城市,或進入了機器大工業,勞動力流動造成農村手工業衰退這種論斷當然可以成立。不可否認,在近代中國,這種類型的勞動力流動確實存在,如華北的冀魯二省,每年都有許多農民到東北去墾荒種地;上海等工業城市周圍則有大批農民進入機器工廠做工??墒菐缀跛姓劦絼趧恿α鲃拥氖妨?,涉及的都是一些具體的手工業部門,勞動力流動的去向除了外地、城市、工廠之外,還包括了其他農村手工業。如上海四郊鄉鎮和郊縣,刺繡、織花邊、針織、絨線編結等多種手工業收入都比織布略高,使大量原從事織布的勞動力轉入這些副業[14]。山東省的花邊業和草帽辮業也曾吸引不少紡紗女工改行。勞動力在不同部門之間的這種流動,正如前文所說不同產品之間的替代一樣,標志著農村手工業的發展,體現了農民副業生產的機會增多。還要說明的是,近代中國比較大的移民趨勢是華北農民出關到東北墾荒,而這一勞動力的大規模流動,其結果并非農村手工業的衰退,恰恰相反,卻造成了東北市場的擴大,從而成為促進農村手工業發展的因素之一。
看一看政治因素。二三十年代的政局動蕩對農村手工業的發展也曾產生過相當大的影響。如20年代初外蒙古獨立時,曾發生過沒收中國商人在外蒙古的財產之事,在內蒙古和張家口一帶,則由于當地流通貨幣──舊沙俄盧布的貶值,造成商人賠累收歇[15]。但外蒙古地處內陸,生產以游牧為主,沒有工業,亦無外貿,所需棉紡織品主要依靠華北,外蒙宣告獨立后,當時并未得到國際社會的承認,雖與蘇聯關系較密切,但蘇聯的遠東部分當時也全無工業可言。歐洲和日本的紡織品若要輸往外蒙古,都要經由中國的港口和陸路,華北棉布擁有外蒙市場,正是占了地利之便,外蒙獨立并沒有使華北失去這一有利條件。所以,20年代中期開始,華北與外蒙古之間的商業往來又有所發展。至于蒙古民族喜愛的絲織品更是全靠中國生產。
相比之下,軍閥割據和軍閥混戰帶來的不利影響更為嚴重:其一,戰區工農業生產遭到破壞導致人民收入減少,而地方軍閥濫發紙幣和苛捐雜稅,更加重了人民負擔,致使對手工業產品的有效需求大大縮減;其二,戰區內部、戰區之間、戰區與非戰區之間的交通受阻,直接威脅了商人的生命和財產安全,也影響了商品的運輸;其三,軍閥割據,各地軍閥自立稅卡,自行征稅,任意發行貨幣,干擾了商品的流通。如在1924年的“齊盧戰爭”(齊燮元和盧永祥)期間,上海郊區南翔鎮上的布莊大部分被搶劫一空,因此而關店的約有10家,其余十來家布店雖可勉強維持,收布數量亦比以前減少一半以上[16]。不過,自1930年蔣馮閻大戰以馮閻聯軍失敗告終后,國民黨新軍閥之間的混戰基本停止,國內政局進入了一個相對穩定的時期,可見這一因素也并未長久起作用。
也是最重要的是日本侵占東北。清初華北棉紡織業發展伊始,東北地區就是華北棉布的主要市場之一,歷史更為悠久的江南棉紡織手工業區亦以東北為重要市場。19世紀末,日本紡織工業產品侵入中國,即把主要目標放在東北市場,盡管到1931年以前,在東北市場上,日貨已占到國外進口棉紗的100%,進口棉布的80─90%,但在從國內外運往東北的全部紡織品中,國產棉紗仍占棉紗總量的一半以上,國產棉布占棉布總量的42%以上[17]。“九一八”事變之后,日本帝國主義占領了全東北,劫奪海關,改定稅則,一方面對日本輸往東北的棉紡織品全部免稅,另一方面又對內地棉布征收重稅,如1933年偽滿洲國對寶坻棉布征收的進口稅,每包(34─40匹)17.55元,到寬城縣后每包又加征印花稅4元,合計每匹布增加費用6角左右[18]。在這樣的條件下,華北土布自然無法與日貨競爭,東北市場喪失殆盡。1933年,日軍又侵占熱河,占據長城各口,設置關卡,層層收稅,華北土布又失去了熱河市場,華北棉紡織業再一次受到重創。日軍對江南棉布征收的關稅更重,1931年以前,上海土布運往東北,每包納稅銀7兩,“九一八”后,驟增至27兩以上,1931年以后,東北銷路告絕[19]。與此同時,日本又在華北市場上用走私的方式傾銷棉紗,造成紗價日跌。紗價下降本應對織布業有利,但土布價格與棉紗價格之間存在一定的比例關系,紗價下降過快時,往往商人散出棉紗尚未收回布匹,布價已隨著紗價一起大幅度下降,使商人毫無利潤可言。高陽織布區受日紗走私危害最深,華北其他各織布區除濰縣外,大都受到了日紗走私的影響。
華北另一重要農村手工業是柞絲綢業,柞絲綢是近代中國最重要的出口商品之一。日軍侵占東北對柞絲綢業的打擊也是災難性的。華北柞絲綢主要產在山東省的山東半島上,在近代柞絲綢出口蓬勃發展的刺激下,與山東半島一海之隔的遼東半島上迅速發展起柞蠶養殖業,成為山東柞絲綢業的一個原料生產基地。最初,遼東半島上的柞繭都是運往山東半島上繅絲,一時間,煙臺市及煙臺附近的農村繅絲業勃勃興起,但隔海運輸柞繭總不如運絲更方便,一些商人開始在遼東半島設廠制絲,山東省的柞絲制造業受到了打擊。不過,遼東半島的柞絲仍然要運到山東,或供出口,或供山東省的柞絲綢業作原料,因而對山東省的柞絲綢業利大于弊?!熬乓话恕敝螅毡究刂屏藮|北,將遼東半島的柞繭和柞絲直接運往日本加工,并在歐美市場上與中國柞絲綢產品展開競爭,華北柞絲綢業內失原料,外失市場,到30年代中葉終至一蹶不振。
華北的葦席業亦以東北為主要市場,在“九一八”之前,河北豐潤縣的葦席有60%運銷東北,事變后,偽滿洲國征以重稅,運銷關外的數量大減,僅占總產量的20%。玉田縣事變前每年運銷東北葦席六七十萬領,事變后亦因關稅繁重,銷量減少,以至全縣產額由20年代的80余萬領下降到不足20萬領[20]。日本對東北資源的掠奪還使華北一些以糧食作物及油料作物為原料的手工業如榨油業、制粉絲粉條業等受到了程度不等的打擊。
日本侵占東北對農村手工業的打擊尚不限于此,最主要的是,日軍對東北的蹂躪造成東北人民購買力下降,加以此前由關內出關種地的農民紛紛返回原籍,使各地農村多種手工業的市場萎縮。東北與內地之間的交通運輸以及商業也同時受到戰爭的破壞,嚴重影響了商品流通。華北農村手工業生產雖于1929年世界性經濟危機開始時即有所下降,但急劇衰退卻始于1932年,這不能不說是日軍侵占東北并進一步占領熱河等地的結果。此外,1932年日本侵略軍進攻上海的淞滬戰爭期間,上海四郊部分布機被毀,致使農村手工織布業遭到嚴重破壞[21]。
但是,盡管如此,自1936年開始,隨著世界經濟危機的結束和全國經濟形勢的好轉,農村手工業憑借著頑強的生命力,漸次恢復和發展,到1936年下半年和1937年上半年,近代華北農村中多種手工業都出現了新的高潮。棉紡織業中除前述高陽織布區外,其他織布區也都有所恢復,濰縣織布區據說在“七七”事變前興盛到了極點[22],香河縣的土布業也于1934年未1935年初漸趨暢旺[23]。草帽辮業出口量有所減少,但國際市場上的價格居高不下,所以出口值呈上升趨勢,我們認為這是由于國內市場上的需求逐漸擴大的結果。柞絲綢業雖不能與20年代相比,其出口量和出口值比1933、1934年還是有所上升的,同時,人造絲織業作為一種新興的農村手工業也在迅速發展著。華北植物油的出口,根據青島、龍口、威海三港口的油類出口統計,1932──1934年間有過較大幅度的下降,1935年以后,出口量和出口值都迅速回升,到1937年,二者都已接近于歷史較高水平[24]。不僅華北地區,全國各地的手工業生產,包括農村手工業在內,都呈現出了同樣的趨勢,如江蘇南通的關莊布(因專銷關東而得名)于1932年以后陷于停頓,當地織戶遂改用鐵木機織造大機布,出產日增,到抗戰前夕,亦形成了一個新的高潮[25]。據彭澤益先生《中國近代手工業史資料》記載,以1936、1937年與1932──1934年相比,全國67種重要手工業產品中有46種的出口值明顯回升[26]。
上述分析表明,在30年代,外界因素無論是自然環境還是社會機制都與經濟機制同樣,既不能,亦沒有造成農村手工業的衰亡。
那么,為什么近代農村手工業會給人留下一種趨于衰亡的印象呢?就華北的情形來講,一個最基本的原因是日本侵華戰爭的擴大,的的確確造成了農村手工業的衰退。1937年蘆溝橋事變之后,日軍很快占領了整個華北,對農村手工業造成的危害超過了此前一切政治因素所起的作用。譬如,同為戰爭,軍閥混戰對人民生命造成的損害主要發生在戰場上,軍紀敗壞的士兵搶劫固然也會傷害百姓,而日本侵略軍則對平民百姓直接殺戮;軍閥戰爭對農村手工業生產力的破壞除直接作戰區域之外,主要表現在征發人力物力方面,日本侵略的破壞則是多種多樣,既有對人力物力的掠奪,又有直接的毀壞,還有對原料及產品的控制;地方軍閥發行貨幣只是造成幣制混亂,日偽發行偽幣的同時還禁止中國貨幣的使用,既干擾流通過程,又起到了掠奪人民財產的作用。所以,自1937年下半年起,華北各個手工業部門逐漸開始了衰退過程。首當其沖的是棉紡織業,如七.七事變后,日軍占領高陽縣城,高陽14家機器染軋廠的機器,除少數由老板運往天津外,均被日軍搶走后加以破壞,致使高陽染軋廠全部倒閉。日軍的頻繁掃蕩,燒殺搶掠,使大批紡織機和織布用具遭劫掠毀壞。日軍又對棉花、棉紗和棉布嚴格控制,棉花統制收購,以充軍用,棉紗只配給參加了偽新民會織業分會的織戶,棉布亦統一回收,在日偽統治的8年期間,高陽布業瀕臨滅亡[27]。濰縣織布區也由于事變后治安紊亂、經濟機構遭破壞而于1938年開始陷于停頓,據1942年日本人的調查,濰縣的織布機已由戰前的10萬部下降到5000部[28]。而高陽和濰縣的織布業還是由于侵華日軍想要加以利用方得茍延殘喘,華北其他地方的棉紡織商品生產更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其他行業的狀況也并不比棉紡織業好多少?;ㄟ厴I或許是一個例外,抗日戰爭的爆發并沒有立刻影響到花邊業,據說1936──1940年為山東花邊業出口最興盛時期,但這是由于中國花邊主要出口歐洲和美國,戰爭初期英美在中國尚有相當勢力,因而花邊業還能保持戰前狀態,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后,英美在華的經濟及政治力量均受到沉重打擊,加以海上交通斷絕,花邊生產也和其他手工業一樣陷于停頓[29]。至于全國各地的農村手工業,凡屬于日軍占領地區的,大都與華北農村手工業同一命運。
以上事實說明,在本世紀30年代,無論是農村手工業自身的生產力和社會分工水平,近代工業的發展程度,還是整體的社會經濟環境,都不足以使農村手工業衰亡,30年代農村手工業衰退的根本原因是日本對中國的侵略戰爭。不過,我們今天研究這個問題,并不僅僅是要揭露戰爭的危害(雖然這一方面的歷史教訓值得我們長期記取),更重要的是揭示農村經濟的發展規律,為今天的社會主義四化建設,為今天的農村經濟改革提供借鑒。
三
30年代曾出現過一批質量很高的農村經濟調查報告,其中對農村棉紡織業,特別是對華北農村棉紡織業的調查最為出色。但這些調查研究大多數作于1935年以前,1936和1937上半年農村手工業短暫的東山再起,由于當時華北政治局勢的動蕩險惡而變得不引人注目。這就給人們留下一種印象,似乎自30年代初以來,農村手工業一直在走下坡路,抗日戰爭的爆發只是加劇了衰退過程,并使這一過程完成而已。即使有人注意到了1936和1937年的興盛,也往往視之為曇花一現、回光返照。從這一觀點出發,就會把農村手工業30年代的衰退看作是它生命的結束。
其實,無論是抗日戰爭還是解放戰爭時期,各革命根據地里農村手工業都是有所發展的,如河北省高陽縣,1945年一解放,黨和政府就積極采取措施恢復紡織業,各種印染工廠、作坊如雨后春筍一般。高陽棉布品種很快恢復到二三十種,運往北平、天津、保定、石家莊及冀中、冀南各解放區,均能銷售。解放戰爭期間,高陽棉布供軍用,為戰爭做出過很大貢獻[30]。華北著名草帽辮產區南(南樂)清(清豐)觀(觀城)的草帽辮生產也在1946年得到恢復,民主政府并出面組織天津的商人到南清觀產區來收購草帽辮[31]。建國初期,政府在農村中也曾鼓勵過手工業生產。
當時的研究者身處具體的歷史環境中,無法預見到此后的發展,產生前述看法是很自然的。而且,與機器大工業相比,農村手工業確實有其落后的一面,很多手工業部門也必將隨著機器大工業的發展而消亡,但這并不能說明農村手工業就無法進步,更不能說明30年代農村手工業已經走到了盡頭。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農村改革浪潮洶涌,農業中的生產責任制已經充分說明了個體經濟的頑強生命力,而農村工業的發展更是令人耳目一新。既有現代化程度堪與城市工業比美的大企業,又有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中小鄉鎮企業,其中對提高農民收入發揮了極大作用的卻是眾多的農村家庭工業。這些家庭工業基本上屬于個體生產,保持了農業與工業結合的形式,以農戶住宅為廠房,以農民家庭成員為工人,但卻使用機器進行生產,用電力作為動力。這種農村家庭工業往往具有很強的歷史延續性,如30年代著名的棉織手工業區高陽縣,盡管其棉紡織手工業在50年代是由于競爭不過機器工業而消亡,今天的農村家庭工業卻仍以棉織業為主,再加上一些印染業。農民在自己家中安上一兩架電動織機,作為一家之主的男人負責原料購買和產品銷售,還要承擔責任田的耕種,織布工作則由妻女擔任,勞動力不足時雇用一兩個鄰家的女孩兒。這種家庭工業的產品,在質量方面并不比機器工廠差多少,而由于生產規模小,轉產較容易,在隨時改變花色品種方面比城市中的大工廠更有優勢。今天,高陽縣的棉紡織品不但可以擺在北京王府井的大商店中,而且時有出口。各地農村中純粹使用手工勞動的家庭副業也相當可觀,現在農村中很多地方的手工業固然有生產力水平落后,缺乏資金,只有依靠廉價的勞動力資源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的一面,但農村手工業卻并非全靠廉價勞動力來與機器工業競爭。目前農村中手工業最發達的部門,往往是根本沒有機器生產的部門,或雖有機器生產,市場上卻認為手工生產的產品檔次更高。譬如機器繡花整齊美觀,電腦繡花圖案繁復多變,而在市場上,手工繡花的價格卻較高。
把現實和歷史聯系起來,可以更清楚的看到,農村手工業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它可以以各種不同的形式存在,無論是家庭、作坊、還是手工工場;它可以保持手工業狀況,也可以發展成為機器工廠;可以是個體生產、集體生產,也可以是股份制企業或合資企業。如果我們不把農村手工業簡單地看作農業的附庸,而是把它看作工業的一個組成部分(工業本來就是從手工業發展而來的,廣義的工業也應該包括手工業在內),理解這種現象并不困難。農村手工業和其他生產組織形式一樣,自然環境和社會機制能夠影響其興衰,但只要它自身的活力沒有喪失,它的經濟機制還能夠容納生產力的發展,就不會輕易消亡。即使在外界環境極為不利的條件下,也只是一時停頓,一旦外界環境許可,隨時可以重新興盛,并得到新的發展。
手工業論文:淺談西藏手工業
傳統手工藝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根基,在人類歷史進程中有著特殊的意義。手工藝與人的生活息息相關,是心手相連的藝術,體現了人類在生活中ψ勻環⑾鐘肜用的聰明才智。每一種手工藝的產生與發展,乃至消亡都與當時的社會發展狀況緊密相關。在工業、電子科技高度發展的今天,眾多民間手工技藝的生存狀態亟待保護與傳承。
澤―是西藏山南地區行政公署所在地“澤當鎮”的簡稱;帖爾―是藏語音譯“帖瑪”的簡稱,意為“毛嘩嘰”。“澤帖爾”意為西藏山南地區乃東縣澤當鎮(方圓1公里)本地獨有的純手工精羊毛嘩嘰紡織產品。“澤帖爾”的前身藏氆氌就是在這段歷史時期,由吐蕃傳統的紡織技術和漢族的先進紡織工藝結合而派生出來的純手工羊毛紡織產品。隨著吐蕃王朝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和民間手工藝技術的不斷提高,藏氆氌的紡織技術也有了極大的提高,傳統的藏氆氌經、緯線由粗變細,藏氆氌的質地由厚變薄,逐步形成了“澤帖爾”的紡織工藝。
第五世達賴喇嘛時期“澤帖爾”產品極為盛行,并且得到更大發展,從這個歷史時期開始,“澤帖爾”產品成為西藏歷代高僧及達官貴人用來制作服飾的專用貢品面料。
1.技藝的保護
隨著西藏歷史的不斷變遷,各類現代化紡織產品的不斷涌現,“澤帖爾”這一歷史悠久的民族傳統非物質文化已經瀕臨滅絕的邊緣。
通過本人在西藏拉薩、山南、日喀則等地進行專門調查,“澤帖爾”紡織技藝不僅西藏其它地區根本無人掌握,就連紡織業相對發達的扎囊縣、貢嘎縣的紡織能手也未曾掌握,只有山南地區乃東縣澤當鎮澤當居委會的村民所掌握,而且,能夠掌握“澤帖爾”紡織技能的只有5人,年齡最小的也已經80多歲,這些民間手藝人不旦沒有“澤帖爾”紡織工藝的傳承人,自身也已經20多年沒有從事“澤帖爾”的紡織,“澤帖爾”紡織工藝似乎將永遠地成為歷史。如果“澤帖爾”這一民族傳統工藝消失,消失的不僅僅是一種手工技術,更是一種傳統民間工藝和民族文化的長期消失,將是人類文明的一大損失,一種無可挽回的遺憾。對此,本人心急如焚,2008年,決定挽救瀕臨滅絕的“澤帖爾”這一民族傳統非物質文化。
為了挽救和繼承瀕臨滅絕的藏漢民族珍貴非物質文化遺產,為當地貧困群眾尋找致富之路,本人在繼續開辦2007年創辦的澤當居委會職業技能培訓點藏傳繪畫及藏傳唐卡繪制培訓班的基礎上,在各級政府及相關部門的指導、幫助下,于2008年2月,開展了挽救和傳承瀕臨滅絕的澤當民族毛嘩嘰手工業編織(即“澤帖爾”)珍貴非物質文化遺產工作。專門聘請5位澤當居委會80歲以上高齡手藝人,尋找和制作編織工具,回憶精羊毛選料、加工、染色和毛嘩嘰編織工藝流程,向她們學習“澤帖爾”紡織技能并向招收的42名貧困戶學員手把手地傳授編織技巧,通過4年的努力,使這些學員逐步掌握了澤當毛嘩嘰手工編織工序和技能,2012年,瀕臨滅絕的“澤帖爾”手工紡織珍貴非物質文化遺產正式挽救成功。
2.技藝的發展
在“澤帖爾”紡織基本技藝挽救成功后,針對當代社會各民族、各階層的對“澤帖爾”產品的需求,結合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規律,我在“澤帖爾”原來的紡織工藝上、產品質量上進行了不斷探索、研究和無數次的試驗,使“澤帖爾”紡織工藝上得到了多次改進和創新;“澤帖爾”產品的質量上得到了大幅度提高;“澤帖爾”產品的種類實現了多元化;“澤帖爾”產品的文化性更具藏民族特色;“澤帖爾”產品的價值屬性提到多方位提高。
一是“澤帖爾”紡織原材料以前全部采用純羊毛,現在增加了采用阿里地區極品純羊絨,經過精選、洗滌、分梳、捻成特別細的經線和緯線進行紡織,使”澤帖爾”產品柔軟度和檔次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二是“澤帖爾”產品經過純手工紡織成成品后,引進國內現代化機械和相關技術,進行洗滌、染色、防縮水、防蟲、防變色等多道工序進行處理,使產品質量得到提高。
三是原“澤帖爾”產品只是作為品質服裝面料,現在把”澤帖爾”產品制作成五彩的圍巾、工藝包、白面具和各種工藝品,使產品的各類實現了多元化,滿足各類人群的需求。
四是把西藏“吉祥八寶圖案” 等美輪美奐的各式圖案通過藏傳手工刺繡手藝繡在“澤帖爾”各類產品上,并縫制“澤帖爾”商標、使“澤帖爾”產品集藝術性、民族文化于一身,集使用性和觀賞性于一身,提高了“澤帖爾”產品的文化品位。
通過以上改進和創新,“澤帖爾”產品已經擠身品質商品,品種更加齊全,藏民族文化特色更加突出,彰顯藝術品位,產品的使用價值、文化價值提到多方位提高,從而使產品附加值明顯提高,市場競爭力和未來發展潛力得到增強。
品牌的崛起
“澤帖爾”紡織技藝的挽救和傳承,不僅使一個民族文化得以延續,而且促成了一個民族著名品牌的崛起。通過本人不懈的努力,2012年,“澤帖爾”商標已經獲得國家工商總局審批,其名聲已經享譽區內外,并已經擠身全區著名商標行列;同時推動了藏民族文化的大融合大發展。2014年7月,“澤帖爾”申報部級地理標志保護產品,于2015年2月被國家質檢總局批準實施地理標志產品保護;2014年 12月“澤帖爾”商標在《西藏第八批著名商標評審認定會》上通過評審正式認定為自治區及著名商標;每年“澤帖爾”圍巾產品經內地國家機構鑒定檢驗的各項指標都達到合格標準,均屬“一等品”。
3.技藝的延伸
目前,“澤帖”產品生產、加工、銷售等各項經營項目直接解決失地農民及貧困殘疾青年,就業人數達到136人,“澤帖”間接從業和延伸產業各項經營項目解決就業人員總數達到322人;合作社其它經營項目解決就業人數達到83人,較大限度地緩解了本地失地農民轉移就業壓力和社會負擔,同時帶動了本地區、那曲、阿里地區牧區羊毛、羊絨生產銷售,帶動了羊毛洗滌、分梳勞動力就業,帶動了民族服飾縫紉加工勞動力就業。
合作社成立以來,通過開展民族文化產業,為澤當新村、魯瓊村、澤當3座寺廟以及貧困農牧民免費繪畫,幫扶折算資金達46.6萬元;向貧困戶送溫暖,幫扶折算資金達9.3萬元;幫助扶持貧困家庭青年,資助資金達3.2萬元;看望和幫助患病村民,送慰問金2.5萬元;利用合作社的車輛及其它資源,無償幫助當地村民,折算資金為10.7萬,總計幫扶資金達到72.4萬元。
本人在創辦“乃東縣民族嘩嘰手工編織專業合作社”的基礎上,承擔了各類培訓任務,2008年,共青團西藏自治區委員會將本人創辦的乃東縣澤當居委會職業技能培訓基地命名為“西藏希望工程苗圃職業教育培訓基地”;2009年,山南地區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將原培訓點正式命名為“澤當民族手工業職業技能培訓基地”,并要求在全地區范圍內招收各類培訓學員; 2013年9月,合作社被中華全國總工會女職工工委員會授予“工會女職工培訓示范學校(女職工就業創業見習基地)”;2013年12月,合作社被西藏自治區文化廳列入“西藏自治區文化產業示范基地”;2014年9月,合作社被中國殘疾人聯合會命名“全國殘疾人就業培訓基地”; 2014年12月,合作社被西藏自治區文化廳列入“西藏自治區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生產性保護示范基地”。2015年2月“澤帖爾”被國家質檢總局批準實施地理標志產品保護傳統手工藝的保護傳承,不但繼承還要有發揚。在各級領導及社會各界的關心、支持下,通過自己及團隊的不斷努力把瀕臨滅絕的“澤帖爾”手工紡織珍貴非物質文化遺產正式挽救成功,我感覺無比的自豪!傳統文化是歷經了無數勞動者的磨煉之后的本民族文化的精髓,守住傳統文化,才能守住民族之根,才能無愧于祖先和子孫。
手工業論文:戰爭環境對手工業者謀生的影響
摘要:戰爭對手工業者謀生的影響具有兩面性。一方面,戰爭會促使社會對手工業品需求降低,進而導致手工業者無業可作。同時,戰爭導致物價波動,增加了手工業者的生存成本。還有的手工業者流離失所,甚至死于戰火。另一方面,戰爭刺激一部分與軍事相關的手工業發展。但總體而言,戰爭對絕大部分手工業者來說都使得生計更加困難。
關鍵詞:手工業;物價;戰爭;宋代
一、物價波動對手工業者的影響
戰爭導致糧食價格上漲。陜西地區處于宋夏戰爭的前線地區。在和平時期,該地區的糧食價格中平,治平末年“長安錢多物賤,米麥斗不過百錢,粟豆半之?!盵1]米麥每斗不超過一百文,粟豆只有五十文不到。對手工業者來說,謀生的成本低小,中小手工業者容易存活。慶歷年間,受到宋夏戰爭的影響,陜西地區的糧價大幅度上升,“陜、虢以西,米斗錢五百至六百。”[2]每斗米要錢五百至六百文。這與治平年間的價格相比,上漲五倍。又如,神宗時期經略陜西,元豐五年發動對夏作戰,一度引起物價大幅波動。“熙、元豐十余年間米價,除元豐五年系軍興,每斗三百四十文外,其余年份,賤止八十文,貴不過一百八十文。”[3]常年糧價在八十至一百八十文每斗,戰爭年份,糧價在每斗三百四十文,上漲二至四倍。
兩宋之際的動蕩局勢造成全國多地糧價上漲。政和年間,“陜西斛斗價高,數倍于昔時。”[4]宣和七年1125,京東地區米價上漲到每斗千錢,“去歲東京盜起,米斗千錢?!盵5]南宋初年,全國各地糧價都處于高位。建炎年間,浙西地區的糧價高達每斗一千二百文。史料載:“(紹興元年)有人自浙西來,(米)前此每斗一千二百者,今減作六百?!盵6]高宗因之大喜。所幸紹興二年,兩浙地區大豐收,迅速平抑了糧價,米每斗下降到二百文[7]。在江西地區,紹興初年的糧價在每石四貫四百文以上。[8]此后逐漸回落。
四川地區是南宋御金的邊防前線,糧價相對高昂。紹興六年1136,四川“諸軍折色米麥,各以軍屯所載之直為準,故米每石少者八九千,多者至十二千”[9]米麥每斗在八百文至一千二百文(鐵錢)。孝宗時期,由于瀘州地區駐軍增多,糧價進一步上漲“官賦泉四萬緡,使民輸米二萬石……(乾道年間)行之至今,往往一石為泉十數緡?!盵10]斗米價格上漲到十貫余(鐵錢)。
急劇上漲的糧價加重了手工業者的生存負擔加重。實際上,許多個體手工業者或小作坊主,他們的收入可能并不足以支付如此高昂的糧食價格。甚至政府為保障前線糧草供應,從市場大量收購糧食,導致流通的糧食急劇減少,引發更加劇烈的價格動蕩。在戰爭狀態下,消費市場會縮小,尤其是中下層的消費市場。破產和流亡就成為許多中小手工業者沒有選擇的選擇。
除了糧食以外,許多其他基本生活物資的價格也出現上漲。建炎初年,宋金戰爭持續拉鋸。開封地區酒價大幅上漲。承平時,(元豐年間)“百錢可得酒斗許。”[11]每斗酒尚不足百錢,每升酒尚不足十錢。而到了南宋初年,抗金名將宗澤在開封時“酒二百也?!盵12]每角酒售價200文,核算為每升酒50文。酒價上漲五倍。酒家上漲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原料價格上漲,二是社會動蕩,市場缺乏秩序,工商業者哄抬市價。
戰爭導致部分手工業產品價格上漲。史載:“(鐵)工曰:……。耕者日益落,吾為里㈡鋤,窮一日力僅得一器,輒一月十五日不售……天下兵興,戈?載路。人欲挾利刃,家欲藏鋒。以刀劍鏃鏑來謁者日填吾門?!纫粴q而生生之資大裕?!盵13]戰爭陰影反應在社會勞動生產中。農民生產消極,進而使得農具需求降低,導致銷售慘淡。同時,戰爭給人們帶來的安全威脅刺激了人們對武器的需求。而這位鐵匠正是抓住了這樣的一種市場方向的轉變。在極少技術和生產資料的投入下,改變了生產方向,并由此獲得了很好的效益。
需要看到的是,無論手工業者能否因時而變,戰爭環境必將使得整個手工業群體生存的負擔增加。同時,長久的戰爭環境會造成中下層市場的急劇萎縮,影響絕大多數手工業部門。從事這些手工行業的工匠們最終只能破產。他們之后的生活將無從保障。
二、人口流動對手工業者的影響
戰爭直接威脅到百姓的人身安全,常常引發人口遷徙。手工業者群體也受到戰爭的影響,存在人口與技術的流動。這種流動既有主動的遷移,也包括被敵對政權強制的被動遷移。手工業者在遷徙的過程中,人身安全不的保障、食宿不定。且無法進行生產活動,生活質量大為下降。甚至因為顛沛流離或死亡,最終導致技術失傳的消極面。但客觀上,也有推動技術擴散的積極面。
戰爭時,許多手工業者死于非命。紹興三年,李宗亮侵犯洪州地區,此后又有草闋倘牛“原抄紙窯戶例遭殺擄。”該地區建炎四年以前尚有二百余造紙窯戶,后來“累遭賊馬,人戶死及九分,已上見今并無紙戶。”[14]陸游所記~州田氏“紹興初,避地東陽山中,歸則亡之矣?!盵15]
還有一部分手工業者背井離鄉,逃避戰亂。宋刻本《抱樸子》內有一牌記:“舊日東京大相國寺東榮六郎家,見寄居臨安府中瓦南街東開印輸經史書籍鋪?!盵16]以刻書為業榮六郎家,因靖康之難南遷?,F在臨安府再開書鋪。因為魚羹受到高宗贊賞的宋五嫂,原是“汴京酒家婦人,善作魚羹,至是僑寓蘇堤?!盵17]因靖康之變南渡至此。戰爭期間,手工業者的遷移遠不止于此。包括制瓷業、漆器制造等行業都有較大規模的工匠遷移。北宋時期的五大名窯“官汝哥定均”在靖康之后大多一蹶不振。而江西景德鎮卻迅速發展起來,這與北方陶匠的到來是分不開的?!恩埏椾洝犯翘岬郊闻d髹工“南匠北來”。
此外,手工業者還會收到來自其他政權的強制遷移。北宋滅亡后,金朝也從中原地區俘虜了數萬工匠。元滅宋后,也曾在江南搜羅十萬余戶工匠“伯顏帥師伐宋……籍江南民為工匠,凡三十萬戶?;葸x有藝業者僅十余萬戶?!盵18]這些手工業者被強制生產甚至遷移他地。這些被動的遷移也使得先進的手工技術得以傳播。
宋代社會長期處于軍事壓力中。戰爭環境對宋代手工業者生計的影響是深刻的。戰爭導致物價波動,增加生存負擔。同時,威脅著普通百姓的生命安全。總之,戰爭使得手工業者生產更加困難。和平穩定的社會環境有利于經濟的發展,對于普通百姓謀生意義重大。宋代雖然對外不似漢唐之強硬,但基于現實考量的政策確實在相當一段時間內為宋王朝帶來了和平。同時,域內經濟也獲得了巨大的發展。
手工業論文:淺析中國古代手工業技術的封閉性
摘 要: 中國古代的手工業技術具有顯著的封閉性特征。中國古代手工業技術的創造主體是一些富有經驗的、心靈手巧的工匠,而這些工匠存在自身的弱點與缺陷,這本身就限制了手工業技術的傳播;我國歷史上工匠技術具有非常嚴格的傳承制度,工匠技術只傳于家族內是比較普遍的現象,這無疑限制了手工業技術的傳播與發展;唐宋以來行會的出現與發展,為手工業技術的傳播又添一道枷鎖,以上三個方面共同構成了手工業技術封閉性的原因。
關鍵詞: 手工業技術 封閉性 工匠 行會
技術作為人類的存在方式,與人類的發展一樣有著悠久的歷史。我國古代手工業技術的發展經歷了一個非常緩慢的自我積累過程,它是在沒有受到西方思想文化影響的環境中相對獨立地發展起來,并達到相當發達的地步,很多領域居世界經驗豐富水平。因此關于我國古代手工業技術的發展演變的研究歷來比較多,但對手工業技術的發展特點的研究卻一直比較少。在2010年的選修課上受董老師的指導,我初步了解了中國古代手工業技術的幾大顯著特點,其中主要包括其大一統性、工藝化、封閉性與勞動密集性,現在我就在課上所學的一些知識,以及所查閱到的有限資料簡單地談一下我對中國古代手工業技術的封閉性這一特點的認識。
一、中國古代手工業技術創新的主體――工匠
中國古代手工業技術的封閉性首先表現在其創新主體的有限性上。中國古代的手工業技術主要是由一批富有經驗的、心靈手巧的人掌握的,而這一批人在整個中國古代社會都充當了技術創新主體的作用,這一批人指的就是工匠。工匠是隨著農業和手工業的分工而產生的,農業與手工業的分工促進了手工業的發展,造就了古代技術發明的主體――工匠。
在古代社會,工匠作為一種獨立的社會職業,承擔著技術發明、創新和推廣的重要職責,成為古代手工業技術發展的基本力量。古代重要的技術創新,如青銅器、鐵器等生產工具的制造和改進,制陶、制酒、榨油、造紙、印刷等工藝的完善,建筑的進步及其材料的改進,交通工具的制作及其他基礎設施的建設和改進,等等,都是工匠們經驗的結晶。印刷術的創新――活字印刷術,就是由工匠畢N發明的。工匠們不僅參與新產品、新工藝的構思、制作、商品化的全過程,而且不少工匠有了品牌意識,很注重廣告效應,這一些都處處體現著工匠們的聰明才智和技術主體作用。
古人認為,技術即工匠的技藝、技能和方法,它們的產生是靠人類自己。能工巧匠在這一時期是受勞動人民尊重的,所謂“行行出狀元”這句話也反映了工匠的地位。然而由于剝削階級鄙視體力勞動,在對待工匠的態度上便打上了階級的烙印,工匠基本上屬于體力勞動者,因而受到他們的歧視,“他們的社會地位前后并不一致,在相當長的時期內,百工并非‘良民’”[1]。尤其是在中唐以前,“工匠的地位較一般個體小生產者要低”[2],在大多數時期,統治者只有出于軍事征戰、階級私欲的需要時,才招募天下“百工”為自己服務。
從數量上看,古代工匠們的技術創新也許比工業革命時還要多,但個體工匠的技術創新活動具有很大的局限性,工匠們“基本上處在先制作、實踐,然后再去理解的階段,他們用‘試試看’的辦法”[3]。工匠們一般沒有文化,更是缺少現在的科學理論,他們的技術主要來自于生產、生活實踐中的摸索和經驗積累。古代澆鑄青銅器的火候(溫度)至為關鍵,決定著鑄造的成功與否。我們現在可知,青銅(如銅、錫、鋅各占88%、10%、2%)的澆注需要在1200攝氏度左右,可用光學高溫計來測量。但對于古人來說,他們沒有任何的儀器,只能靠有經驗憑肉眼觀察融化合金的顏色來判斷,這一合適溫度就是“爐火純青”。這種技術知識無法表達,屬于難言知識,可謂“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以上所講的工匠的幾個特點,包括其靈活性、社會地位的低下,以及其知識的不可傳遞性都多多少少了造成了,也體現了其所創造的手工業技術并非是大眾的、普遍的,而是具有一定的封閉性的。
二、工匠技術的傳承
中國古代手工業技術的封閉性這一特點最重要的表現便是在技術傳承方面。不論是在任何時代或是任何行業,技術的獲得和傳承都是非常復雜和重要的。在信息相對閉塞的傳統社會,一項比較復雜的工藝往往需要若干年乃至若干代的摸索和積累才能獲得,因此其成本是非常高的。盡管“不恥相師”是我國歷史上工匠的一個優良傳統,但是從技術層面上來說,我國歷史上工匠的生產具有非常嚴格的傳承制度,“城鄉各種手工業者通常是父子相承,職業世襲”[1],民間工匠技術只傳于家族內是比較普遍的現象,防止技術外傳是普遍遵循的一個原則。
個體工匠,尤其是身懷絕技的工匠,為了世守家業,也為了保持比較長的競爭優勢,往往將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技藝在本家庭成員內部傳授,盡量不公開工藝秘方。“中國古時有許多家庭手工業,往往保守秘密,不使外人知道制造方法;有時世代相傳,延長到幾百年,例如:‘宣州諸葛氏,素工管城子,自右軍以來,事其業。……政和后,諸葛氏之名于是頓息焉。……流傳將七百年’。(《鐵圍山叢談》卷六)”[4]另唐代還有書中講到:“《廣異記》載青州北海人李清‘世傳染業’,‘富于財,素為州里之豪氓,子孫及內外姻族近百數家’(《太平廣記》卷36《李清》),這是世襲染家?!盵1]“亳州出輕紗,舉之若無,裁以為衣,真若煙霧。一州惟兩家能織,相與世世為婚姻,懼他人家得其法也。云:‘自唐以來名家,今三百余年矣?!盵5]像這樣的記載,在史書上可謂數不勝數。上面所引的幾則史料顯示出,個體工匠為了使若干年乃至若干代積累起來的一技之長,成為自己在社會中競爭立足的本錢,是不會輕易地對外泄漏家技的。技藝不僅不傳外,而且不傳女,以防女兒出嫁后帶至夫家,如果女兒掌握了技術訣竅,那就不準其出嫁。唐代元稹《織婦詞》中有“目擊貢綾戶,有終老不嫁之女”,“東家白頭雙女兒,為解挑紋嫁不得”[6],說的就是為了不泄露“挑紋”絕活,竟然發生了使兩個女兒終老于家不得嫁人的悲劇。這樣的傳承制度就往往使個體工匠尤其身懷精湛技藝的工匠家庭的婚姻,被限定在一定的范圍內,選擇配偶的余地比較小,嚴重影響了這類工匠家庭人口的再生產,長此以往必然會使這樣的手工業家庭出現萎縮。這樣做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技術在家族內部的傳承,但另一方面也不利于技術的傳播,造成了手工業技術傳播的封閉性。我國歷史上一些手工業技術的失傳,與此也有一定的關系。這種失傳一般由兩種情況所致,其一是工匠還沒有來得及傳授技術便因身體等變故而使技術中斷;其二是在男性為中心的社會,高超的技術對于未成年的女子是保密的,主要害怕一旦女子外嫁后技術會外傳,從而對本家庭造成一定的競爭,有的工匠家因沒有符合傳授家傳技術的男性人選而導致技術失傳。
除家庭式的“父兄之教”和“子弟之學”外,古代宮廷、官府手工業作坊中的學徒制也是重要的技術傳授和訓練方式。古代統治者為滿足軍事征戰或享樂私欲,常常要征召天下百工,由官府直接差遣,使喚。這些工匠在宮廷、官府手工業作坊里制作各種用品,在建筑工地上修筑各種工程。新招來的工匠和學徒都要進行訓練,由官府指派技術高超的藝人傳授技術,提高技能。到唐代,這種技術訓練方式趨于完善,出現了“技工學?!薄L瞥墓俑止I場集中學徒工,讓知名匠師傳授技術。視工種不同,培訓時間不等,每季由官府考試一次,年終大考一次。學徒制有利于培養更多的工匠,但是師傅傳授給徒弟的多是一般技術,而技術訣竅即技術的關鍵部分、核心內容則輕易不外傳。因此也造成了技術傳播的封閉性。
從上面的論述可以看出,不管是家庭手工業還是官府手工業,手工業技術的傳播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從主要方面上構成了中國古代手工業技術的封閉性。
三、手工業行會對技術傳播的影響
“行會”的起源也許很早,不過我們還不能尋得足夠的資料,來說明最早的行會制度。但是至少在隋唐時期,手工業與商業的行會已經存在,而且可能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發展?!靶小钡拿Q見于隋代,“唐韋述《兩京新記》云:‘東都豐都市,東西南北,居二坊之地,四面各開三門,邸凡三百一十二區,資貨一百行?!薄疤拼墓ど虡I越發復雜化,同時在分工上亦更為精密化,所以由隋代洛陽各市的‘六十六行’、‘一百行’、‘一百二十行’、一躍而變為‘二百二十行’?!盵7]“‘行’在宋代得到空前的發展,幾乎在各個地方都有設置,種類也日趨復雜化?!盵7]到了明清時期,各個地區的手工業行會都有了很大的發展。例如,“據調查,明清時期的蘇州手工商業行會大約在一百六十個左右,見于碑刻資料的有九十多個”[8]。
由上面的介紹可以了解到,自隋唐以來,行會一直作為一種經濟組織形式存在于手工業的發展之中。那么行會是怎樣進行組織和運作的呢?行會設有行頭行首,有記載說:“諸行設行頭、行首,至遲在唐高宗永徽年間業已存在?!盵1]“行會內部保持著尊卑長幼的師徒關系,存在行東、行會師傅、幫工以至學徒一類的階梯?!盵1]行會的教育主要是通過學徒制進行的。按照行會制度,想從事某種行業的人必須加入某一行會,先充當學徒。學徒期滿后,才能出師。由學徒到出師的過程也就是接受職業技術教育的過程,一般是由行會主持,制定師徒合同,規定職業技術要求。一般合同規定,師傅應訓練學徒掌握某種職業技術要求,徒弟應遵從師傅的指教,保守本行業的機密,恪守行會的道德規范,等等。學徒期滿,由師傅發給證書,可以自由尋找工作。優異者也可成為師傅,有權開設作坊,經營某些手工業和培養學徒。
行會是為了消除行業內部的競爭,保護本行業的發展,以及適應封建統治者的需要而建立的。行會對于技術嚴格控制,為了保持自身的壟斷地位和競爭力,行會往往強制本行業的匠師入會,把行業技術控制在自己手里。因此,行會內部的手工業生產技術是禁止外傳的,為了防止技術外傳,“各行有各行的隱語,非外間人所能知曉”[7]。這無疑限制了手工業技術的廣泛傳播,使手工業技術成為行會所獨有的壟斷品。另外,“行會為免除自由競爭,對于本行的工商業有一致的限定,凡物品的質料、格式都有公共的規定。違背這種規定的同業者是受不到行會保護的”[7]。這又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手工業技術的創新。行會制度的建立,在初期有它一定的積極意義與進步作用,保護了城市手工業的存在與發展。但行會手工業是小生產,在嚴格的章程限制下只能墨守成規,生產的技術分工難以發展,逐漸成為技術進步的阻力和生產發展的障礙,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手工業技術的封閉性。
綜上所述,中國古代手工業技術的封閉性主要來自于三個方面,手工業技術創造主題自身的封閉性;手工業技術傳承的封閉性,以及行會這一手工業組織對技術傳播的限制。手工業技術的封閉性作為我國古代手工業技術所表現出的特征之一,其表現遠不止此,在此我僅就所了解的有限史料作了初步的分析,還望大家批評指正。
手工業論文:中國古代手工業的利潤分析及思考
摘 要:談古是為了論今,分析中國古代手工業的利潤是為了思考當今的一些經濟政策和社會發展方式。本文因此而作,從利潤的探討入手,采用分類研究的方法,認為中國古代手工業主要分為三類:官營手工業、家庭手工業和私營手工業,并且對其收入、成本、利潤進行逐一分析,然后得出結論:歷史上大多時候官營手工業是對財政的一種耗費;家庭手工業不存在或只存在少量利潤;私營手工業消費市場廣大,發展日趨繁榮,存在巨大利潤。通過對中國古代手工業的利潤分析,進一步得到結論,中國發展民營企業、吸納民間資本、搞好混合經濟模式是正確的。
關鍵詞:中國古代;手工業;利潤分析;思考政策
一、引言
1.選題背景――以史為鑒,談古論今
隨著經濟改革的深入,本世紀以來,民營企業、私營企業、混合所有制企業等經濟體如雨后春筍般地出現在中國大地上,其發展迅猛,其作用有目共睹,它們為我國經濟帶來了活力。為什么會這樣?在我們老牌的社會主義國家,這樣做對嗎?
歷史是一座知識寶庫,人類進步離不開借鑒歷史,先民們的成功與失敗是對我們的引領和警示。歷史上,私營手工業消費市場廣大,發展日趨繁榮,存在巨大利潤,一直是社會經濟中最有生命的、最活躍的。因此,我國發展民營企業、私營企業、混合所有制企業等經濟體是正確的,是中央的英明決策。
2、有關利潤的探討
利潤作為經濟學中的一個重要范疇,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西方經濟學和會計學都對其下了不同定義。(1)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認為,利潤是“剩余價值的一種轉化形式,是資本家在銷售商品后所獲得的超過其預付資本的余額?!雹亳R克思說:“剩余價值,作為全部預付資本的這樣一種觀念上的產物,取得了利潤這個轉化形式?!笨梢姡R克思關于利潤的定義有強烈的階級色彩,是一種狹義利潤的定義。(2)在西方經濟學理論中,一般將利潤分為正常利潤和超額利潤兩類。其中,“正常利潤是企業家才能的價格,也是企業家才能這種生產要素所得到的收入。它包括在成本之中,其性質與工資相類似”?!俺~利潤又稱純粹利潤或經濟利潤。它是指在企業利潤中超過正常利潤的那部分利潤。”并且,西方經濟學的經濟利潤中通常還包含對機會成本的補償。(3)在會計學中,認為“利潤是指企業在一定會計期間的經營成果。利潤包括收入減去費用后的凈額、直接計入當期利潤的利得和損失?!?
通過對以上三種利潤定義的介紹和分析可見,會計學的定義較好地撇去了階級立場,以“利潤=總收入-總成本”這一基本范式定義和計算利潤,是一個較好的廣義的利潤概念。下面,我將把會計利潤作為衡量中國古代手工業中利潤的標準。分別分析其收入和成本,以求得出“中國古代手工業中到底有沒有利潤?”這一問題的結論。
二、中國古代手工業中的利潤
中國古代手工業中究竟有沒有利潤?這主要通過中國古代手工業中成本和收入的對比來回答。中國古代手工業分為官營手工業、家庭手工業和私營手工業,本文將對這三類手工業分別進行成本與收益的對比分析。其中,在對收入的分析上,本文將通過市場的繁榮程度以及一些史料來說明;在成本方面,則主要是分析成本的構成,包括原材料、稅、繳納的管理費用等。
1.中國古代手工業種類及其發展簡述
中國古代手工業主要分為三類:官營手工業、家庭手工業和私營手工業。(1)官營手工業:手工業由官府統一管理,工匠集中在官府設立的作坊內,使用官府供給的原料,制作加工官府指定的產品,產品不進入市場。官營手工業工匠有世襲的傳統,世代服役“(官府工匠)相語以事,相示以功,相陳以巧,相高以知”②(2)家庭手工業:家庭手工業是農戶的一種副業,產品主要供自己消費和交納賦稅,剩余部分才拿到市場上出售。在中國漫長的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時代,家庭手工業占有相當的比重。隨著土地兼并的集中,漢代出現田莊經濟。(3)私營手工業:獨立的私人手工業,大致產生于春秋時期,戰國時“采鐵石鼓鑄煮鹽,一家聚眾或至千余人”③。中國古代私營手工業的發展與政府政策有很大關系,很多朝代采取了“官有民營”的方式,如先秦的“官山海”等;但西漢中期的“鹽鐵專營”和元代“匠籍制度”等則打擊了私營手工業。明清以來,私營手工業快速發展,逐漸超過了官營手工業。
2.官營手工業的利潤和成本
(1)收入分析
官府手工業的存在,一個重要的目的是鞏固統治的政治、軍事需要,因此其生產部門包含著礦冶業等基礎民生部門。以西漢的官營手工業為例,漢代的官營手工業主要是煮鹽業、冶鐵業、鑄錢業、漆器業、絲織業、釀酒業等。其中,冶鐵業、制鹽業和鑄錢業是政府最重要的三大官營手工業。
漢武帝于元封元年置鹽鐵官,實現了鹽鐵官營,“使孔僅、東郭咸陽乘傳舉行天下鹽鐵,作官府,除顧鹽鐵家富者以為吏。”④自漢武帝實行鹽鐵官營后,所有鹽鐵的生產和運輸一律收歸官營。關于鑄錢業,西漢的鑄錢業從景帝時起為官營,漢武帝時,決定“更造錢幣以用,以摧浮淫并兼之徒?!北砻鬟@次幣制改革是為了增加財政收入和抑制商人的兼并。
依靠鹽鐵的壟斷專賣和鑄錢業的壟斷,武帝政府解決了財政困難,還從經濟制度上找到了一個抑商問題的辦法,鑄錢業的壟斷更是使政府掌握了國家的經濟命脈。從這一史實可以推測,官營手工業,特別是關乎基礎民生和經濟命脈的部門,確實存在著豐厚的利潤,并入政府的財政收入。
(2)成本分析
官府手工業的原材料,主要來源于官府直接壟斷的各種自然資源,或以土貢、坐派、科買等超經濟強制手段取之于民。勞動力的來源主要有軍工匠、役工匠和雇工匠。其資金主要來源于國家的財政收入,與官府手工業的生產營運幾無關系??梢?,單從官營手工業的生產要素方面來說,其價格較便宜,成本較低。
但另一方面,官營手工業不僅壟斷著國計民生等高收入、低成本行業。它還要滿足奴隸主貴族、封建皇室與官僚集團的寄生性消費。官營手工業主要提供中央政府和皇室的用品,漢代如絲織業、漆器業等。這一類產品并不進入市場,也就沒有收入。因此這些產品是對財政收入的純耗費?!稘h書?貢禹傳》中關于絲織業耗費的記載云:“故時齊三服官輸物不過十笥,方今齊三服官作工各數千人,一歲費數巨萬,三工官官費五千萬,東西織室亦然?!雹蓐P于漆器業的描述中:“蜀、廣漢主金銀器,歲各用五百萬”。
可見,按生產要素的價格而言,官營手工業的成本較低,但其大量產品不進入市場流通,所以官營手工業的大量部門是作為政府財政的負擔存在。
(3)官營手工業的利潤
官營手工業的收入主要來自于鹽、鐵等政府壟斷且進入市場流通的部門,成本主要產生于僅供皇室貴族享用和軍需部門。但官營手工業的大部分產品是不進入市場流通的,且除特殊需要外,隨著朝代的推移官營手工業的封閉性越強,也就越不可能產生利潤。利潤長期為負也是它明清時期被民營手工業超過的重要原因。
3.家庭手工業
家庭手工業,一般說來,農民家庭從事手工業生產,只是作為種植業的一種補充而存在,生產主要是為了滿足自身的消費或繳納賦稅所需。他們偶爾將一部分產品投于市場,主要也還是為了換取他們自己不能制作的生產或生活用品,是以小商品市場為媒介的使用價值的物質變換過程,而不是出于商品生產的既定目的。
可見,家庭手工業并不是服務于利潤而存在的,其生產目的決定它不生產或只生產少量利潤,可以視為家庭手工業的零利潤。
4.私營手工業的利潤和成本
(1)收入分析
私營手工業一直伴隨著官營手工業出現和發展。在春秋戰國時期,普遍存在著以商品生產為主的小手工業,《孟子?梁惠王上》談到:“今有璞玉于此,雖萬鎰,必使玉人彤琢之?!庇纱丝芍敃r有很多人從事玉器制造業,它成為一門常見行業且有利可圖?!妒酚洝分性岬綉饑鴷r因煮鹽、冶鐵而致巨富的大商人,如“猗頓用盛鹽起,而邯鄲郭縱以鐵冶成業,與王者埒富?!雹?
漢代時,《史記?貨殖列傳》日:“販脂,辱處也,而雍伯千金。賣漿,小業也,而張氏千萬......胃脯,簡微耳,濁氏連騎?!痹谶@一記載中,雍伯卻因販脂發了千金之財,張氏以賣熱水飲料賺了上千萬的錢,濁氏靠產銷胃脯卻可以富到車馬成行。
唐宋元以來草市、夜市興起,抑商程度有所減弱,商業的發展帶動手工業的發展。消費市場擴大,需求大量增加。唐代私營手工業涉及紡織業、造紙業、印刷業等,宋代私營手工業中規模較大的是制鹽業和冶鐵業,元代制瓷業大多是民營。
明清手工業較大的特點就是民營手工業蓬勃發展,中期甚至“超過官營手工業,成為明代手工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雹咛K松一帶絲織業出現了兩種經營形式:一是機戶開坊,雇傭機工;二是散放原料,收取成品,計件付資??梢姡髑鍟r手工業已十分發達,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
從以上歷代手工業的致富情況及私營手工業的逐漸繁榮可知,經營私營手工業的收入較高,且隨著生產規模的擴大,收入不斷增加。
(2)成本分析
私營手工業的成本主要有以下兩個方面:生產要素價格、稅負和管理費用
生產要素主要有:原材料價格、勞動力價格等。私營手工業經營的大多是關乎民生的輕工業,如茶、醋等,原材料價格低;小手工業者勞動力多為自家人,雇工經營勞動力豐富且價格低??傊袊糯止I的生產要素成本較低。
私營手工業成本的一個重要部分是稅負:以元代為例,宋代的醋息錢既多且濫。后,兩稅之外包括醋息錢在內的雜稅多如牛毛?!坝兴^月樁,有所謂鹽產......有所謂醋息錢,又有所謂科罰錢,其色不一,其名不同,各隨所在,有之不能盡舉?!雹嘣拼蓸I,官府以“二八抽分”收取20%的產品稅。窯戶還要繳納多種雜稅,所以瓷課的實際稅率超過20%。
(3)私營手工業的利潤
私營手工業與官營手工業不同,它的產品是為了銷售,它的經營是為了盈利。私營工商業所經營的產品大多是人人所必需的日用品,并且價格便宜,因而有廣大的銷售市場。雖然總是存在著政府對私營手工業的打壓和高稅負,但私營手工業的旺盛發展暗含了大量的需求。所以經營的人往往大發其財,甚至成為富商大賈。
5.結論
中國古代手工業主要分為官營手工業、家庭手工業和私營手工業。其中,(1)官營手工業主要是為了滿足王公貴族和軍工的需要。這一目的決定了官營手工業不參與市場流通,也就無法獲取利潤。雖然官營手工業在漢代也發揮過獲取利潤,增加政府財富的作用,但歷史上大多時候官營手工業是對財政的一種耗費。(2)家庭手工業是作為種植業的一種補充,滿足小農自給自足的需要,不存在或只存在少量利潤。(3)私營手工業直接以利潤為目的進行生產,雖面臨繁重的課稅負擔,但消費市場廣大,發展日趨繁榮,存在巨大利潤。
在發展的時間脈絡上,官營手工業在明清之前一直占據主導地位,但其具有市場封閉性,利潤一直為負制約了其發展;私營手工業因為政府重農抑商政策和課稅政策等早期發展有所受限,但巨大的利潤空間是其增長的動力,在明清時期超過官營手工業占據主導地位。
綜上所述,中國古代手工業中確實存在利潤,且伴隨著農業、手工業技術的提高和商業的逐漸發達,利潤逐漸提高。更重要的是,歷史上大多時候官營手工業是對財政的一種耗費;家庭手工業不存在或只存在少量利潤;私營手工業消費市場廣大,發展日趨繁榮,存在巨大利潤。
三、對經濟發展的思考
1.手工業的發展和農業、商業的發達程度息息相關。首先,農業是手工業發展的基礎,為手工業提供原材料。農業生產力的提高,使家庭手工業有了越來越多的剩余,從而產生了小手工業;農業技術的提高也促進了手工業技術的進步。其次,通過商業貿易參與市場流通是手工業利潤的來源。官營手工業長期利潤為負,且因為統治者的支持長期占據主導地位,對于社會經濟而言,這是一個很不合理的現象。中國古代長期的重農抑商政策在抑制了商業的同時,也打擊了民間手工業的發展。
2.從政策的角度看,“重農抑商”政策為了封建地主階級的利益人為限制工商業的發展,孤立地去發展農業,打亂了一個社會內部經濟結構的自然平衡,農業發展失去了手工業和商業的刺激,本身也很難得到繁榮。
3.從官營、私營的角度看:中國古代手工業的發展歷程可見,中國古代手工業民營優于官營。民營要盡量節省成本,利用價值規律,在市場上優勝劣汰,然后進行原始積累,逐步擴大實力,做大做強,最終給社會提供廉價的豐富產品。但經濟的官營主要是為了滿足統治者需要,以奢侈品為主,浪費大量社會資源,不計成本,壟斷經營,缺點是明顯的。所以從社會民生和經濟發展的角度來考慮,工商業的官營弊大于利,而民營則利大于弊。
4.從當前的經濟政策來看,這些政策符合歷史發展,很有科學性,其意義是深遠的,其作用是巨大的。我國發展民營企業、私營企業、混合所有制企業有利于搞活社會經濟,是關系國計民生的治國之上策。只有將所有國民都調動起來,把所有經濟都參與進來,社會經濟才能夠活起來,國家才會國泰民安!
手工業論文:近50余年近代鄉村手工業史述評
本文擬對1949年以來近代中國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研究的基本狀況、主要觀點及其分歧、現有研究中存在的問題進行梳理,并在此基礎上對未來的研究如何進一步深入提出看法,以就教于學界同仁。需要說明的一點是,在所引用的論文中,雖然有些并未直接以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為題,但從行文及所引材料看,鄉村手工業亦是這些論文的題中應有之義。
一研究狀況綜述
建國以來中國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研究,大致上分為三個不同的階段,各個階段所關注的問題及其所研究的取向不同,體現出不同的時代特點。1949年至1966年,學術界對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的研究雖然論文不多,但質量很高。關注的焦點主要集中在兩個問題上,即中國傳統手工業與近代工業的關系、外國資本主義與中國民族機器工業的關系,研究工作表現了更多政治取向,尤其是對外國資本主義、帝國主義侵略的譴責和批判。1966年至1976年,十年,學術成為政治的附庸,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雖然幸免于成為政治斗爭的工具,但由于學術界移情于革命史、階級斗爭史,這一領域的研究事實上無法展開,倒是國外漢學界在該領域的研究走在了我們的前面。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以來,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研究逐漸細化與深化,領域逐步拓寬,新觀點不斷出現,既有跨區域、跨行業的宏觀性的總體觀察,也有分區域、分行業的具體入微的探析,強烈的學術關懷與現實關懷成為學者們的主要研究取向,討論更加趨于理性與客觀。
迄今為止,雖然尚無一部中國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的專著,但相關著作中的探討并不少見,嚴中平的《中國棉紡織史稿》(科學出版社1955年版)是國內及時本用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中國棉紡織業的專門性著作,其中相當篇幅分析了近代以來手工棉紡織業的解體及其生產關系的蛻變,為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的研究打下了良好的基礎。許滌新、吳承明主編的《中國資本主義發展史》三卷本(人民出版社2003年再版本)分析了資本主義手工業的發生、發展過程。全慰天在《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的發展》(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中,評述了手工業的發展概況及其與民族機器工業的關系。段本洛、張圻福著《蘇州手工業史》(江蘇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雖然主要以蘇州城鎮手工業為討論對象,但鄉村手工業亦有涉及。徐新吾主編《中國近代繅絲工業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在分析機器繅絲工業的同時,也附帶論及手工繅絲業。黃逸平著《近代中國經濟變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對手工業的興衰狀況及其與中國近代化的關系進行了論述。汪敬虞主編的《中國近代經濟史1895~1927》(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在第十三章中納入了由王翔撰寫的手工業,對這一時段的手工業經濟進行了總體評析,并對十個行業作了示例性研究。苑書義、董叢林著《近代中國小農經濟的變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將鄉村工副業納入小農經濟體系中,分析了農民家庭工副業中的主要行業如棉紡織業、蠶絲織業、草帽辮、花邊、發網業及其他家庭副業的興衰概況。中青年學者王翔、彭南生分別出版了《中國近代手工業的經濟學考察》(中國經濟出版社2002年版)和《中間經濟:傳統與現代之間的中國近代手工業(1840~1936年)》(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從宏觀上論述了手工業在近代中國興衰演變的原因、地位及其作用。但是上述著作未將近代鄉村手工業從城市手工業中分離出來,看不出手工業在近代農村經濟中的地位與作用,大多數研究者將手工業作為機器工業的一個配角,看不出鄉村手工業自身的變遷。
與此同時,區域性的近代農村社會經濟史專著或專門性的行業史著作也非常關注區域內的手工業經濟狀況。鄉村手工業是行業史研究或區域社會經濟史研究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否則,區域社會經濟史或行業史的整體性將受到影響,因此相關著作都或多或少地遷涉到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研究。其中較為突出的有,朱新予主編的《浙江絲綢史》(浙江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徐新吾主編的《近代江南絲織工業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等主要分析了近代江南城鄉絲織業的演變。徐新吾主編的《江南土布史》(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2年版)分上、下編,上編縷述了近代上海地區手工織布業與土布商業的變化,下編輯錄了江蘇江陰、常熟、常州、無錫、蘇州、南通以及浙江慈溪、平湖、硤石等地的土布史料,為進一步深入研究提供了便利。從翰香主編《近代冀魯豫鄉村》(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四部分以“手工業與鄉村經濟”為題對近代河北、山東、河南的主要鄉村手工業進行了分析。曹幸穗著《舊中國蘇南農村經濟研究》(中央編譯出版社1996年版)充分利用滿鐵的“中國農村實態調查”資料,討論了農村工副業生產及其在農家經濟中的地位、農副產品及其生活資料的商品化。苑書義、任恒俊、董叢林等著《艱難的轉軌歷程――近代華北經濟與社會發展研究》(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以“傳統手工業的變遷”為題粗線條地概述了華北鄉村手工業的興衰。莊維民著《近代山東市場經濟的變遷》(中華書局2000版)從山東工業化進程的角度分析了傳統手工業結構的嬗變、農產品加工業的工業化進程。林剛在《長江三角洲近代大工業與小農經濟》(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重點探討了家庭棉紡織業、蠶桑業與近代機器大工業之間的關系。王笛著《跨出封閉的世界――長江上游區域社會研究(1644~1911)》(中華書局2001年版)描述了傳統手工業到近代工業的發展歷程。張利民等人合著的《近代環渤海地區經濟與社會研究》(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3年版)將手工業納入該區域工業體系中,分別討論了遼寧、天津、山東工業體系的特色,肯定了鄉村手工業的發展及其與近代工業的關系。侯建新著《農民、市場與社會變遷――冀中11村透視并與英國鄉村比較》(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利用解放前國內外有農村調查資料,從農村產業結構變化的視角,對冀中11村工副業經濟進行了細致的探討。徐浩的《農民經濟的歷史變遷――中英鄉村社會區域發展比較》(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利用方志資料,以織布業為例,簡略地分析了華北農村工副業的擴張。馬俊亞在《混合與發展:江南地區傳統社會經濟的現代演變(1900~1950)》(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以專章對江南農村手工業與機器工業的關系進行了細致的分析。新近唐致卿推出了《近代山東農村社會經濟研究》(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版)篇幅達72萬字,其中第四章第三節以2.5萬字的篇幅簡要地探討了“農村手工業和副業”的存在領域。不過上述研究除個別較為深入外,大多將鄉村手工業視作行業史或區域社會經濟史研究中繞不過去的“坎”,討論停留在淺層次上,有些只是點到為止。不僅如此,這類研究普遍存在著行業的不平衡性與地域的不平衡性,就行業而言,棉紡織業、絲織業等是討論中的重點,其他眾多行業較少,有些則根本尚有觸及,就地域而言,除華北、江南考察較為充分外,其他廣大地區探討較為薄弱。
相比之下,無論是成果的數量,還是學術質量,亦無論是研究的深度,還是討論的廣度,論文都大大超過了專著,對推動近代中國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研究的發展,做出了更大的貢獻。雖然有些論文并非專門以鄉村手工業經濟為題,但大量利用了鄉村手工業經濟史料,其結論無疑也是適用于鄉村手工業的。
1956年陳詩啟探討了近代中國手工業中的資本主義成分(東北人民大學人文科學學報1956年第4期),稍后他又撰文分析了甲午戰前中國農村手工棉紡織業的變化和資本主義生產的成長(歷史研究1959年第2期)。彭雨新以絲棉手工業為例,剖析了外國資本主義入侵對我國原有資本主義萌芽的影響(光明日報1961年8月2日)。1962年,樊百川撰文揭示了中國手工業在外國資本主義侵入后的遭遇和命運(歷史研究1962年第3期),1965年戴逸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了《中國近代工業和舊式手工業的關系》(人民日報1965年8月20日)希望將學術界對這個問題的討論推向深入,然而隨后10年“”使這一討論進程中斷了十余年之久。這一時期討論近代鄉村手工業史的專文雖然不多,但質量較高,視點集中,外國資本主義與中國資本主義萌芽的關系是學術界關注的焦點與重點。
改革開放后的最初幾年中,學術界對近代手工業經濟史的研究仍然乏力,學術論文僅見李炳東對廣西近代手工業興衰演變的宏觀概述(廣西大學學報1979年第3期),夏林根以地方志史料為依據,對上海棉紡織手工業的衰落所做的分析(中國地方志通訊1983年第1期)。鑒于這種狀況,彭澤益呼吁重視中國近代手工業經濟史的研究,他認為忽略近代手工業、尤其是工場手工業,“使得中國工業資本主義發展史的形象不夠完整,不能不說是一個缺陷”,因此專門撰文“希望能夠引起重視,充實這方面的調查研究”(近代史研究1984年第1期)。此后,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研究的論文漸漸多了起來,唐文起探討了營口土布市場的興衰對南通土布業的影響(江海學刊1985年第5期)。潘景隆、譚禹對光宣年間吉林蠶業的興衰狀況及其原因進行了討論(歷史檔案1985年第1期)。李達三從微觀角度剖析了近代河北高陽土布的盛衰情形(河北大學學報增刊,1985年)。1986年后,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的研究進入興盛時期,無論是宏觀探討,還是區域研究,亦無論是手工業經濟整體,還是若干重要手工業行業,都成為學者們探討的對象,出現了一系列的新觀點。
就宏觀研究而言,李榮昌從經濟學角度分析了近代工業與傳統手工業之間的競爭(上海社會科學院學術季刊1987年第3期)。張學君對19世紀后期的四川工場手工業進行了實證研究(社會科學研究1987年第3期)。陳玉環、劉志偉利用《沙滘楚旺房陳氏家譜》、從個案角度討論了清代后期廣東的絲織工場(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1987年第3期)。鄉村手工業的興衰變化與近代社會運動密不可分,張思從直魯農村手工紡織業破產的角度考察了北方義和團運動的興起原因(《義和團運動與近代中國社會》,四川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87年版。)汪敬虞就中國近代手工業及其在中國資本主義產生中的地位提出了新的觀點(中國經濟史研究,1988年第1期)。徐新吾從總體上考察了近代中國自然經濟加深分解與解體的過程,已經注意到了這一發展過程的不平衡性(中國經濟史研究1988年第1期)。王方中以大量豐富的史料探討了1930~1937年間中國手工棉織業的衰落及其原因(中國人民大學學報1988年第5期)。謝放以四川為例,討論了近代農村“耕織結合”的分離過程(近代史研究1990年第1期)。
20世紀90年代以來,一批中青年學者將研究視野聚焦于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這既是手工業經濟史受到重視、研究工作進一步細化的表現,也是農村社會經濟史的研究受到關注、進而帶動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研究的一種反映。曹幸穗站在農民家庭經濟的微觀角度分析了近代蘇南地區農村手工業副業的存在狀況及其地位(中國經濟史研究1991年第3期)。陳慶德論述了中國近代鄉村手工業發展的社會基礎(云南財貿學院學報1990年第3期)、及其發展趨勢與歸宿(求索1991年第6期)。史建云以華北地區抗戰之前的情況為依據,從市場角度分析近代農村手工業對近代民族工業的促進作用(中國經濟史研究,1996年第1期),對20世紀30年代初期農村手工業衰退現象及其原因提出了新看法(近代史研究1996年第3期),并論述了華北手工業生產力的變革(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1998年第4期)。王翔探討了近代中國行會手工業的演變(歷史研究1998年第4期)、及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傳統手工業的危機(江海學刊1998年第3期)、手工業經濟結構等問題(中國經濟史研究1999年第2期)。彭南生發表了系列論文,其中《中國早期工業化進程中的二元模式》(史學月刊2001年第1期)、《傳統工業的發展與中國近代工業化道路選擇》(華中師大學報2002年第2期)、《包買主制與近代鄉村手工業的發展》(史學月刊2002年第9期)、《半工業化:近代鄉村手工業發展進程的一種描述》(史學月刊2003年第7期)、《論近代鄉村半工業化的興衰》(華中師大學報2003年第5期)、《“地方能人”與近代鄉村手工業的發展》(江蘇社會科學2003年第4期)進一步深化了這一研究,提出了“半工業化”分析框架,明確肯定鄉村手工業的發展,并分析了發展的多種因素。此外,他還撰文評價了晚清、民國政府的手工業經濟政策與措施,彌補了這方面的不足(華中師大學報1998年第6期、2000年第1期),以及近代手工業與民族機器工業的互補關系(中國經濟史研究1999年第2期)。萬振凡、孫桂珍重新評價了近代中國農民家庭手工業(江西師大學報2003年第1期)。
陳西平從區域研究的角度、以清末湖南為橫截面,透視資本主義手工業的發展,并探討了它的特點(中國人民大學報刊復印資料《經濟史》1990年第10期)。張忠民分析了近代上海農村地方工業的演變及其趨向(上海社會科學院學術季刊1994年第2期),他后來將這一研究擴大到近代長江沿江城市周邊農村的非農產業,明確肯定鄉村手工業的發展(上海社會科學院學術季刊1999年第3期)。劉華明按時段順序對1840-1949年間上海地區農民家庭棉紡織手工業的變遷情況進行了描述(史學月刊1994年第3期)。胡水鳳對近代江西幾種主要手工業的興衰變化進行了考察(江西社會科學,1993年第6期)。史若民則探討了近代山西部分手工業的變遷(山西師大學報1991年第1期)。戴鞍鋼研究了開埠后的近代上海與周圍鄉村手工業的關系,從一個側面揭示了近代城鄉經濟關系的內涵(史學月刊1994年第2期)。李先富探析了清末民國時期廣西手工業的發展及其在市鎮發展中的地位(廣西師大學報1996年第1期),賓長初揭示了廣西近代手工業的變化(社會科學家1996年第3期)。鄉村手工棉紡織業在革命根據地、抗日根據地等紅色區域中十分重要,劉宏探索了晉察冀邊區的棉紡織業(河北學刊1998年第1期)。劉萍對華北抗日根據地的婦女紡織運動進行了考察(抗日戰爭研究1998年第2期)。張靜以草辮、花邊、發網業為例,探討了近代山東農村手工業的外向型發展(史學月刊2002年第2期)。李靖莉評述了黃河三角洲地區近代手工業的商品化傾向(東岳論叢2003年第2期)。楊華論述了清末民初黑龍江手工業的發展情況(長春師范學院學報2004年第4期)。更多區域性的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研究是從行業史反映出來的。
就手工業行業史而言,棉紡織業、蠶絲業、制茶業等多有專文探討,其中棉紡織業是討論重點,研究的視角既有整體性的行業史,也有區域性的行業史。夏布是近代鄉村重要的紡織業,胡水鳳探討了近代江西夏布的產銷問題(江西大學學報1986年第3期)。林頓等簡要考察了清末四川的手工棉織業狀況(社會科學研究1986年第2期)。劉燦河通過對20世紀二三十年代山東手工棉紡織業的考察,提出了對“自然經濟解體論”的新認識(中國人民大學報刊復印資料《經濟史》1988年第6期)。陳惠雄提出了近代中國家庭棉紡織業多元分解的歷史解說(歷史研究1990年第2期)。李金錚對20世紀二三十年代定縣的家庭棉紡織業進行了實證研究(河北學刊1991年第3期)。陳美健具體分析了清末直隸工藝總局在高陽織布業興起中的歷史作用(河北大學學報1992年第2期)。劉華明對近代百年間上海地區農民家庭棉紡織手工業的變遷狀況及其原因進行了描述性的討論(史學月刊1994年第3期)。張思對清末直魯地區農村手工紡織業的曲折經歷進行了細致的考察(載南開大學歷史研究所明清史研究室:《清王朝的建立、階層及其他》,天津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他后來將視野擴大,以直魯地區農村手工業為例,考察了19世紀末中國農村手工業的曲折經歷(史學月刊2003年第11期)。闞維民對民國初年山東手工棉紡織業中的生產關系進行了具體入微的探討(民國檔案1996年第2期)。林剛就1927~1937年間的中國近代手工棉紡織業提出了新觀點(中國經濟史研究2002年第2期)。
在蠶絲業研究中,嚴學熙論述了蠶桑生產與無錫近代農村經濟的關系,肯定了蠶桑業的重要地位與作用(近代史研究1986年第4期)。姚玉明深入挖掘了近代浙江絲織業生產的演變及其特點(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1987年第4期)。王翔從近代化的角度論述了中國傳統絲織業的發展過程(中國經濟史研究1989年第3期)。李平生著重就1929~1933年世界性的經濟大危機對中國蠶絲業的生產所造成的影響進行了詳細分析(中國經濟史研究1989年第4期)。徐秀麗對近代浙江湖州地區蠶絲業生產的發展及其局限進行了考察(近代史研究1989年第2期)。張曉輝探討了廣東近代蠶絲業的興衰及其原因(暨南學報1989年第3期)。黃慰愿從生產力角度分析了廣東近代蠶絲業畸形發展的原因(中國農史1989年第4期)。徐新吾、張守愚綜述了江南絲綢業的歷史狀況(中國經濟史研究1991年第4期)。王翔的研究更為深入,他對近代江南絲綢業的發展所帶來的社會變遷進行了分析(近代史研究1992年第4期),又考察了對外貿易的發展對中國絲綢業近代化的促進作用(安徽師大學報1992年第1期)。彭通湖對抗戰前四川紡織業的興衰狀況進行了初略探討(檔案史料與研究1992年第4期)。李平生對晚清蠶絲業改良進行了重新考察,既肯定了成績,也指出了所存在的局限性(文史哲1994年第3期),周從平探索了浙江近代的蠶絲改良(浙江學刊1997年第3期),汪敬虞從中國近代生絲貿易的變遷入手,評述了繅絲業中資本主義的產生與發展問題(中國經濟史研究2001年第2期)。
在制茶業研究中,蘇鑫對近代安溪制茶業進行了個案研究(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1986年第4期)。汪敬虞從對外貿易的視角研究了中國近代茶業的現代化問題(近代史研究1987年第6期)。戴鞍鋼對近代中國植茶業的盛衰進行了考察(史學月刊1989年第1期)。張篤勤對近代漢口與俄國間的茶葉貿易進行了探討(江漢論壇1994年第2期),杜七紅論述了茶業對晚清漢口市場的影響(江漢論壇1999年第6期)。胡赤軍考察了近代中國與西方的茶葉貿易(東北師大學報1994年第1期)。陶德臣發表了系列論文,深化了近代中國茶葉對外貿易史研究、揭示了其發展階段及其特點(中國農史1996年第2期)、出口茶業的經濟結構(蘇州大學學報1997年第4期)、以及偽劣茶對近代中國制茶業的負面影響(中國農史1997年第3期),他還從中外對比角度對19世紀30年代至20世紀30年代中印制茶業進行了比較研究(中國農史1999年第1期),對近代中國茶葉生產中的高利貸金融資本(中國農史2001年第3期)、茶農經營狀況等(中國農史2003年第1期)進行了分析。唐文起則細致分析了我國近代茶葉交易中的初級市場(江海學刊1994年第5期),劉淼探討了民國時期祁門紅茶的產銷統制問題,涉及到這一時期鄉村制茶業中的政府行為(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1999年第4期),周翔鶴探討了晚清臺灣鄉村制茶業(臺灣研究集刊2001年第2期),皮學軍討論了民國時期湖南安化制茶業走向衰落的具體原因(益陽師專學報2002年第5期)。賀琤則通過對1886-1896年間中國紅茶出口的考察,探討了中國近代茶業出口衰落的原因(福建論壇2003年第1期),林齊模以華茶對英出口為中心,具體考證了近代中國茶葉國際貿易的衰減(歷史研究2003年第6期)。
其它鄉村手工業行業也略有探討,如林仁川對民國時期福建紙的生產與運銷進行了研究(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1989年第1期),胡水鳳簡要考述了近代江西的苧麻業(中國農史1989年第4期)。魏婭婭從出口貿易入手,分析了近代中國榨油業對社會經濟的促進作用(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1989年第6期)。李志英分析了近代中國傳統釀酒業的發展,填補了該行業史研究的空白(近代史研究1991年第3期)。郭大松、莊慧娟肯定了傳教士在近代山東花邊、發網業興起中的歷史作用(煙臺大學學報1994年第3期)。梁勇對近代四川桐油外銷與市場整合問題進行了討論(重慶三峽學院學報2004年第1期)。
有關農村集市、貿易等方面的論文對近代鄉村手工業多有涉及,限于篇幅,本文不一一介紹。
與此同時,國際漢學界成為中國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研究的一支重要力量。美國威斯康星大學經濟系趙岡研究了鴉片戰爭后進口棉貨與手工紡織業的關系,他與陳鐘毅合著的《中國棉業史》(臺灣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77年印行)對中國近代手工紡織業的生產制度、技術條件以及其他有關因素進行了探討,此外,他在《現代紡織工業的成長及其與手工業的競爭》(斯坦福大學出版社,1975年)、AlbertFeuerwerker(費維愷)在《1870~1949年的中國經濟》(密執根大學中國研究中心出版1968年、)《1871~1910年中國手工棉紡織業與機器紡織業》(經濟史雜志第30卷第2期,1970年6月)等文中,深入分析了機器紡織業與手工紡織業的關系。美國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高級研究員馬若孟關于中國近代農民經濟的研究中,對農村手工業多有涉及,他還發表一些專題性的論文,如《手工棉紡織業和近代中國棉紡織工業的發展》(經濟史評論1965年第3期),從中、日比較的角度分析了手工棉紡織業在兩國工業化進程中所起的作用。美國聯合大學經濟系副教授容國石探討了中國手工紡紗的衰落與演變(美國《清史問題》1974年第2期)。此外,美國學者李明珠的《中國近代蠶絲業及外銷(1842~1937)》(中譯本由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6年出版),作者將鄉村蠶絲業置于近代中國對外貿易的大背景下,探討了江南及其他地區蠶絲業的發展及其在農民家庭經濟中的作用。黃宗智探討了華北及長江三角洲地區的鄉村工業,他的學生、現香港中文大學歷史系教授葉漢明分析了山東濰縣近百年農村社會經濟的演變,濰縣鄉村手工業是其探討的重點之一。日本學者森時彥新近推出了《中國近代棉業史之研究》(日本京都大學學術出版會2001年),“著眼于中國傳統棉紡織業與來自西歐的近代棉紡織工業相碰撞而發生變化的過程”。
從總體上看,近五十余年的中國近代鄉村手工業史研究,在中外學術界的共同努力下,無論是整體性的概論,行業性的專論,還是區域性的分論,都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績,為以后該領域的深入研究積累了良好條件。但是研究中存在的問題及其薄弱環節仍然很多,需要我們在總結既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重視已經形成共識的觀點,正視研究中尚存在的分歧,整合力量,在新的起點上將近代鄉村手工業史的研究推向深入。二現有研究中的主要觀點及分歧
綜觀現有研究,學術界關注的主要問題及其在這些問題上存在的分歧,可以歸納如下:
及時,關于傳統手工業與中國近代資本主義的關系,長期以來,學術界普遍認為中國傳統手工業和資本主義現代工業之間有著內在的、前后相承的關系,這等于說中國既有的手工業存在著向資本主義現代工業發展的歷史趨向。早在60年代,戴逸在《中國近代工業和舊式手工業的關系》一文中提出:“中國封建社會末期社會經濟和手工業生產所達到的水平,是中國近代機器工業由以產生的出發點和內在根據。離開了這個出發點和內在根據,近代機器工業的出現就會成為不可理解的事情?!保?)吳承明在20世紀80年代進一步呼應了這個觀點,他從勞動力、資本市場等方面闡明手工業為近代資本主義的產生和發展準備了社會條件,指出:“在中國,也有些同志認為,明清以來的資本主義萌芽,由于帝國主義的入侵,中斷了。鴉片戰爭后近代工業的建立是另起爐灶,與原來的資本主義萌芽并無繼承和發展關系。這可稱為‘中斷論’?!保?)(P128)那種認為我國資本主義是鴉片戰爭后從外國移植來的,“更站不住腳,這種理論是否定工場手工業的資本主義性質,只把使用機器和機械動力的近代工業算作是資本主義?!保?)(P758)但是樊百川并不同意這種觀點,他認為洋務運動時期出現的資本主義大機器工業,“不但不是在資本主義萌芽的基礎上逐步發展而來,而且恰恰是隨著手工業的破產,在這種資本主義萌芽被破壞的情形下,由于外國機器工業的刺激,一部分從封建勢力控制下的官辦軍事工業逐步演變而來,一部分在托庇于外國資本主義勢力之下而逐漸發展起來的。”(4)80年代后期,汪敬虞針對這一觀點提出不同看法,他認為,鴉片戰爭前中國封建社會原有的手工業并沒有中斷,絕大部分在鴉片戰爭后繼續存在,但并不是向手工工場發展、也沒有向大機器工業轉化,“中國原有的手工業以至整個經濟,還遠沒有為資本主義機器工業的產生,準備必要的條件。中國資本主義現代企業的出現,是在外國資本主義入侵的條件下產生的”,大機器工業與手工業之間形成一種相互依賴、榮損與共的關系,但是,“中國大機器工業和手工業的''''長期共存'''',并不是由于工廠和手工業在機械化程度方面彼此互相接近,而是由于中國工廠和手工業同受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壓迫,在外國資本的強大勢力面前,有著共同的命運。這種‘長期共存'''',不是發展中的共存,而是兩者都得不到發展的并存。”(5)
筆者認為,在傳統手工業與中國近代資本主義關系問題上產生上述分歧,既有概念上的混亂,也有理論與史實上的脫節。從概念出發,機器工業不是“資本主義”的代名詞,手工業中也存在著“資本主義”,這里的資本主義只不過是一種生產關系,嚴格意義上說就是一種雇傭關系,既然鴉片戰爭前的中國封建社會經濟內部已經存在著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萌芽,鴉片戰爭后也沒有中斷,那么就沒有理由將近代資本主義限制在民族機器工業這種生產力層次上。這樣,在分析傳統手工業與民族機器工業產生的關系時,就不必上升到它與中國近代民族資本主義產生之間的關系了。從理論上說,資本主義手工業的進一步發展有可能產生機器工業,但在事實上,中國近代民族機器工業的出現是在外國資本主義的刺激下,由晚清政府通過引進機器技術創辦起來的,與原有資本主義萌芽似乎沒有什么關系,這并非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
不過,民族機器工業與手工業的長期共存是事實,兩者之間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呢?學術界存在著兩種明顯不同的看法,一種觀點充分肯定民族機器工業與近代手工業之間的良性互動關系,肯定手工業從附屬于傳統農業經濟到附屬于大機器工業的進步作用。吳承明認為,“大體在1920年以前,手工業與近代化工業并行發展的,現代工業發展較快的時候也是手工業尤其是工場手工業發展最快的時候,乃至在同一行業中也是這樣,兩者間的互補作用超過兩者間的對抗?!保?)樊百川認為近代手工業與大機器工業之間是一種依附關系,認為:“一方面,大機器工業和工場手工業通過加工訂貨,收購和賒銷,統率著廣大的小手工業和家庭手工業,另一方面,所有各種手工業,從工場手工業到農民家庭手工業,又都依附于大機器工業,甚至成為大機器工業的廠外附屬部分。中國手工業,從這時開始,再也不是孤立于資本主義之外而獨立發展了,它已經逐步納入了資本主義發展的范圍和軌道?!保?)彭澤益也指出,鴉片戰爭后的手工業,“隨著整個社會經濟的改組,這種個體經濟也被改造,使它在不同程度上為資本主義服務,成為資本主義經濟的附屬和必要的補充形式?!保?)黃逸平也肯定了這種補充意義,“這種補充,不僅在于大量手工業產品滿足了市場的需要,彌補了大工業產品的不足,也在于它是大工廠產品某些工序的在外協作者?!保?)(P245)史建云著重從農村市場的視角分析了鄉村手工業與近代機器工業的發展,認為農村手工業使用近代工業生產的原料或工具,農村手工業提高了農民的購買力,同時大多數農村手工業不存在與機器工業的競爭關系,因此,“在近代中國,農村手工業商品生產,在市場問題上,對民族工業的發展既有促進的一面,也有與之競爭、對抗的一面,促進作用是主要的,而競爭、對抗則是將要的?!保?)戴鞍鋼還以棉紡織業為中心對兩者間的關系進行了再考察,他充分挖掘地方志中所蘊藏的大量經濟史資料,分析了中國資本主義發展道路的特色,認為:“在近代中國這樣一個落后的農業國,資本主義工業的發生發展有其歷史的獨特性,它并不意味著以往很多人所認為的個體小農業和家庭手工業的''''沒落和破產’,而是通過后者生產結構的內部改組,逐漸與近代工業形成一個互補互動的經濟關系?!保?0)彭南生更具體地揭示了手工業與民族機器工業之間多層次的互補關系,包括結構性互補、市場關聯性互補、市場水平性互補以及勞動技術性互補。(11)林剛以大生紗廠與南通農村家庭紡織業的實例,指出“中國近代棉紡織工業的產生……是在農民家庭手工業的發展中建立起大工業的產品市場,農民家庭手工業也同時得到改進與更新”(12)(P54)。馬俊亞通過對江南農村手工業的研究,得出結論認為:“盡管在許多方面,手工業對現代工業有抵觸的一面,現代工業對手工業有擠壓的一面,但不管怎樣,現代工業的發展不是悖離中國手工業的基礎,在一定程度上正是利用了這種得天獨厚的資源。”(13)(P197)但是,另一種觀點不同意將兩者間的互動作用估計得過高,相反,認為兩者之間是一種你死我活的惡性競爭關系,或提出民族機器工業的產生和發展是建立在農民家庭手工業被破壞的基礎上的,或主張農民家庭手工業的存在構成了機器工業進一步發展的障礙。國外有學者認為,手織業使用了改良的手織機,增強了同近代工業的競爭能力,反而阻礙了近代工業的發展(14)(P179-186)。馬若孟也認為清末手工棉紡織業的調整擋住了近代中國棉紡織工業的發展(15)(P295-308)。黃宗智也持大體相同的觀點,農民家庭手工業不過是家庭式農場的經濟支柱,“這種商品化了的手工業,與其說是象有的人說的那樣成為過渡到資本主義工業的跳板,不如說是資本主義發展的障礙”,因為“舊式家庭農場吸收了商品性的手工業生產,使它成為自己的附加支柱。在這個過程中,商人耗去了一部分可能投入工業的資本,也占去了一大部分可以支撐近代工業的市場。”(16)(P203)
第二,關于外國資本主義與中國手工業的關系,學術界普遍認為,鴉片戰爭前中國手工業經濟內部已經孕育著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萌芽,戰后外國資本主義的入侵對手工業經濟造成了復雜的影響,在洋貨的打擊下,農村手工業一敗涂地,此為“壓迫論”或“破壞論”。陳詩啟針對此前學者一般側重于外國資本主義機制棉紡織品對中國手工棉紡織業的破壞面,認為外國資本主義對中國農村棉紡織業的作用是雙重的,一方面“破壞了中國頗大地區的農村手工棉紡織業”,自給生產的特點在迅速衰退;另一方面“促進了農村手工棉紡織業資本主義生產因素的成長”,尤其是“資本主義家庭工業”在農村中成長起來了,這甚至是“中國資本主義發展的里程碑?!保?7)樊百川則站在近代中國百年歷史的長時段對鴉片戰爭后中國手工業的遭遇和命運進行了的探討,認為鴉片戰爭前的中國原有手工業中已經存在著的資本主義萌芽,由于“外國資本主義的侵入截斷了中國發展資本主義的正常道路”,在外國資本主義的強大勢力面前,中國固有的手工業大量破產,“手工業的破產,摧毀了中國資本主義萌芽所依以生長的基礎,從而也剝奪了中國在正常情況下發展資本主義的可能”。所謂“正常道路”,當然是指從手工作坊到手工工場再到大機器工業這樣一條獨立發展的道路。但是另一方面,“中國另一部分手工業在外國資本和買辦商人資本的控制下,變成出口原料的加工手工業從而依附外國資本主義的命運”,這類依附型的手工業發展成為資本主義的工場手工業和近代家庭勞動,一小部分過渡到機器工業,“這在中國手工業的發展史上,無疑地應該說是一種很大的進步。”(4)徐新吾認為傳統“破壞論”是可以成立的,他以手工棉織業為例指出:“帝國主義的機制布是破壞農民手織業的更較重要的力量”(18)。也有學者認為,簡單地將外國資本主義對中國傳統手工業的影響兩分為“破壞”或“發展”均有失偏頗,他們認為“外國資本主義勢力從充當手工業與農業分離的不自覺的工具,變為阻礙中國工業向資本主義工業轉化的勢力”,“外國資本家利用中國的特殊國情,阻礙手工業向機器工業過渡。”(19)戴逸認為,“外國的侵略可以改變中國經濟發展進程的方向和速度,但是不可能一刀斬斷這個進程?!保?)新近張思撰文指出,“從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中國農村手工紡織業既經歷了一段衰落破產的悲慘遭遇,又迎來重獲新生的復興機遇”,強調“應辯證地看到與遭遇同在的機遇及其歷史意義,還應對傳統農村經濟在機遇面前的對應和表現給予關注”(20)。國外學者則普遍認為外國資本主義對中國農村手工業的影響局限在通商口岸附近的農村地區,對廣大內地農村的傳統手工業影響甚微,使其一直得以維持下來。美國學者費維愷認為:“整個手工業在1870~1911年間并沒有受到嚴重破壞”,并稱以往中國學者的觀點是“最粗淺的公式化的指責”(21)(P338-378),過分夸大了外國資本主義的負面影響。趙岡也以手工棉織業為例,論證了傳統的“破壞論”是一種“似是而非的理論”,“手工織布業迅速發展的有案可查的階段是發生在現代棉織品進口與國內生產都有重大增長的期間”(22)(P174),這即是說,外國資本主義對中國傳統手織業即便沒有促進作用,至少也沒有太大的破壞性。
第三,近代鄉村手工業與農家“耕織結合”模式的分解。棉紡織手工業不僅是中國近代規模較大的手工行業,而且也是作為農業與小手工業相結合的自然經濟象征的“耕織結合”模式的典型,因此,棉紡織手工業成為學術界討論最多、爭論最為激烈的一個問題,也是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研究中的一個亮點。傳統的主流觀點認為由于洋紗洋布大量傾銷,近代中國棉紡織手工業的總趨勢是逐漸衰落,農業與手工業相結合的經濟模式不斷走向解體。近年來,學者們對傳統觀點提出了不同認識。徐新吾首先糾正了以往研究中的一些錯覺,如過去一般認為洋紗的入侵是由通商口岸的沿海地區開始,然后逐步深入內地的,然而“事實是洋紗的入侵先從非植棉地區(主要是閩廣)開始”的,又如過去一般認為,洋紗的侵入土布是在全國范圍內由土經土緯過渡到洋經土緯,再過渡到洋經洋緯,徐新吾認為“如果籠統地從總的發展進程來看,也不妨可以這樣說,而具體考察則并非如此”,各地在發展中存在著差異,“這種發展的不平衡性是需要加以注意的。”(23)陳惠雄對近代中國自然經濟解體論中的單線史觀進行了挑戰,“提出了家庭棉紡織業的多元分解乃是朝向經濟近代化、商品化進步的歷史解說”,他在概述大量史實的基礎上,“認為中國傳統絲織業在資本主義外力沖擊下只呈單線性萎縮、并沒有多元發展進步的觀點是不符合實際的。”(24)同樣對這種單線史觀提出挑戰的還有謝放,他在《近代四川農村“耕織結合”的分離過程及其局限》一文中認為:“洋紗傾銷的主要作用不過是改變了''''耕織結合‘的形式,即由原來的自紡自織改為買紗自織。在廣大農村地區,小農業和家庭手工業仍然結合在一起”,另一方面,又“帶來了不利于其進一步分離的消極影響”,在與外國資本的不等價交換中,“''''耕織結合’的分離過程亦由此處于極不穩定的狀態,時而分離,時而結合”,因此不能對近代中國自然經濟解體的程度估計過高(25)。李金錚通過對20世紀二三十年代定縣的家庭手工棉紡織業的實證分析,認為農村耕織結合的解體“并非來自我國農村經濟發展的內動力作用,而是來自外來侵略勢力的影響,是一種歷史的畸形?!钡?,也有學者不同意上述觀點,認為20世紀二三十年代,農村自然經濟結構并未真正分解,如劉燦河在分析近代中國自然經濟解體時,以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山東手工棉紡織業、包括當時頗為名氣的濰縣織布業為例,指出“這些當然是意義上的自然經濟,絲毫無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氣味”,“不可能是資本主義性質的”,進而得出結論認為鄉村手工織布業的發展“正是反映了中國傳統的自然經濟結構的堅固性特點。說它''''解體''''了,那只是表面現象,實際上,直到20世紀二三十年代,它非但沒有解體,而且還有所強化。”(26)
第四,關于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的發展前途。鴉片戰爭后,在外國資本主義和民族資本主義的雙重沖擊下,近代手工業興衰起伏、歷經曲折,但畢竟在社會經濟生活中長期存在下來了,某些行業、某些地區的手工業還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發展,如何看待和理性分析這一歷史現象。陳慶德認為近代手工業發展的內在基礎是農民經濟的貧困化,“中國近代手工業的這一特殊發展過程,是在社會經濟貧困化的強大推動下形成的”,也正因為如此,鴉片戰爭后“無論是傳統手工業,還是新興手工業,都未曾改造舊有的基礎。因此無論這種生產組織形式與資本主義剝削形式多么相似,但它同資本主義生產結構本身仍有本質的區別”,“與其說中國近代工場手工業是一種資本組織的生產單位,不如說它更靠近前資本主義的小商品生產基礎。整個手工業總體發展趨勢中這種個體性質的保持,使其向資本主義工業化的轉變,尚有相當大的差距”,“它總是不能向前更進一步轉化為機器生產”,并斷言“在資本主義生產基礎已建立起來的近代的世界性歷史聯系中,以手工業為主體的社會經濟發展,與其說是向著近代化轉變的自然累積過程,不如說是近代化歷史轉變的道路受到阻塞。”(27)但是大多數學者仍肯定近代手工業的資本主義性質,即使是個體手工業,其性質也發生了變化,“一般地講,在鴉片戰爭前的封建社會,它為封建主義服務,是封建統治的經濟基礎。但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條件下,隨著整個社會經濟的改組,這種個體性質也被改造,使它在不同程度上為資本主義服務,成為資本主義經濟的附屬和必要的補充形式。”(7)張忠民分析了近代上海農村傳統農家手工業,認為近代農村地方工業顯示了中國農村擺脫貧困,擺脫傳統小生產,走向現代化的歷史方向。作者在該文中力圖穿透歷史時段的限制、找尋歷史的啟示,提出90年代東南沿海的鄉鎮企業“乃是前近代農村家庭手工業的邏輯延伸,它們在存在和發展的動因、基本條件以及親緣關系上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和內在的邏輯聯系;由近代而后瞻,近代農村的地方工業毫無疑問又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之后,自70、80年代蓬勃發展的農村鄉鎮工業的先聲?!保?8)作者的這種研究取向對探討中國式的鄉村工業化道路具有重要意義。彭南生近年來發表多篇論文明確肯定近代鄉村手工業在清末民初以來的發展,并將若干地區、若干行業中以技術進步為依靠、以區域外市場為依托的鄉村手工業的發展稱之為“半工業化”,半工業化存在著向工業化發展的趨勢,盡管由于外力的影響,未能最終完成向工業化的轉化,但這種與技術改造為主的漸進性工業化模式與引進機器技術為主的突發型工業化模式一道構成中國近代的二元工業化道路。
第五,關于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衰落的認識。如何看待20世紀20年代末、30年代初在外力影響下出現的鄉村手工業經濟狀況的變化,學術界主要存在著兩種對立觀點。王方中列舉大量史實,說明從1930年至抗日戰爭前夕,中國手工棉織業明顯衰落了,但是,“手織業的衰落主要不是內部經濟發展的結果,而是外力強制造成的?!保?9)夏林根以方志等地方文獻為基本史料,對棉紡織手工業的衰落原因進行了補充分析,認為“既是資本主義商品傾銷所引起,也是中國社會內部新陳代謝的結果?!北M管棉紡織手工業很早就開始衰落,但“又為什么延續百年而被大量保持下來呢?”夏林根認為棉紡織手工業衰而不落的原因“主要在于農民生活的貧困和小農經濟思想的劣根性”(30)。但是,近年來也有學者不同意將近代手工業的命運看得過于悲觀,史建云認為20世紀30年代農村手工業的衰落只是暫時現象,“并不意味著農村手工業的根本衰亡”,原因就在于“無論是農村手工業自身的生產力和社會分工水平,近代工業的發展程度,還是整體的社會經濟環境,都不足以使農村手工業衰亡,30年代農村手工業衰退的根本原因是日本對中國的侵略戰爭?!保?1)林剛以1927~1937年間中國手工棉紡織業為例,對中國傳統手工業中分布最廣、影響較大的門類進行了定量的實證研究,澄清了學術界一些固有的認識,作者估計直至抗戰前的1930年代中期,中國棉紡織品中(包括布匹、針織品和其他棉織品),機紗約占77~79%,土紗約占21~23%,棉布中的手織布約占71%,機制布約占29%。這說明手工業尚未到“垂死的邊緣”(32),這種量化分析更具說服力。其實,用“衰落、衰退、衰亡、垂死邊緣”等描述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的命運,是否貼切,在語義學上似可進一步斟酌*。但如果是從經濟增長方式轉換的角度看,用上述詞語對近代鄉村手工業命運作定性描述似乎都不恰當。因為近代中國的經濟發展程度遠遠未到鄉村手工業退出其歷史舞臺的時候,持“衰落論”的學者也不能不承認,它不是內部經濟發展的結果,而是外力所造成的。因此,筆者認為更為科學的定性描述是,在外力的影響、主要是1929~1933年世界資本主義經濟危機及隨后相繼發生的九一八事變、七七事變等日本侵華戰爭的打擊下,中國近代鄉村手工業在20世紀20年代末、30年代初陷入了嚴重困難時期。在外力解除后,手工業仍可恢復其原有的活力,并會向前繼續發展,直至這種增長方式退出歷史舞臺為止。
三幾點思考
近50余年的中國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研究,無論是論著數量,還是學術質量,都取得了相當的成績,但問題也不少,表現在宏觀研究不足,分歧較大;區域與行業研究上,存在著很多薄弱環節。今后該領域的研究應在現有基礎上,針對上述不足與薄弱環節,進一步拓寬視野,更新方法,加強實證分析,推動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邁向新的高度。
首先,加強定量研究。數字是經濟史科學性的好體現。然而,從總體上看,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的研究存在著定性分析多,定量分析少。吳承明、徐新吾等老一輩學者雖在這方面作了有益的嘗試,但離弄清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的狀況及其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與作用,尚有距離。這雖然與近代統計落后、數字缺乏有關,但也與研究隊伍自身素質有關。我國現有經濟史研究隊伍分屬于歷史學科和經濟學科兩大類,前者占主導地位,普遍存在著經濟學修養不足、數學訓練缺失的問題,使得他們大多長于定性分析,疏于定量研究。要克服這種狀況,一方面亟需經濟史學界深入挖掘、整理史料,另一方面需要從長遠著眼,加強經濟學、數學修養,借鑒現代計算工具,強化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的量化研究。
第二,將整體研究與區域研究、行業研究結合起來。所謂整體研究,是指站在宏觀角度,將近代鄉村手工業史進行區域性、行業性的整合,作為一個經濟整體,探討它的長期存在狀況及其原因,分析它在中國早期工業化進程中的地位、評價它在近代農村社會經濟中的作用,等等。所謂區域研究,是指站在中觀或微觀的角度,對一村、一鄉、一縣或更大的區域如華北、長江中下游等地鄉村手工業進行更加深入的探討,尤其應加強對若干近代手工業發展較好的農村地區如河北高陽、寶坻、定縣等織布區、山東濰縣織布區、江蘇通??棽紖^、山東平湖針織業區、環太湖蠶絲業區、華南繅絲業區等的研究,把握不同區域的鄉村手工業經濟的特點。所謂行業研究,是指對若干重要的鄉村手工業行業如棉紡織業、蠶絲業、制茶業、榨油業、造紙業、制糖業、編織業、針織業、陶瓷業等,進行分門別類的研究,弄清不同手工業行業間的差異及其在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上的地位。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的整體研究比較落后,區域與行業研究中又存在著嚴重的不平衡性,在區域研究中,現有成果大多集中在江南、華北鄉村手工業經濟史,其他地區研究較為薄弱,有些地區如西北、東北等區域尚缺乏最基本的研究。在行業研究中,鄉村紡織業、蠶絲業、制茶業的研究較多,其他手工業行業如榨油業、制糖業等行業研究不足。這種研究狀況與中國近代鄉村手工業的廣泛性及復雜性不相適應。因此,在今后的研究工作中,要求我們將整體研究與區域研究、行業研究結合起來,整體研究只有建立在區域研究、行業研究的基礎上,才能把握地區、行業間的差異性與不平衡性,區域研究、行業研究只有上升到整體研究,才能克服微觀研究中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缺憾,否則,研究結論就會走向片面,給人造成錯覺和誤解。
第三,更為客觀與理性。求真求實不僅是史學精神,也應是史家品格,對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的研究也不例外,客觀與理性應是所有研究工作者的共同追求。秉持客觀與理性,既要避免以理論、經濟模型代替實證研究,又要盡可能防止研究主體受到情感影響,既要超脫于時代,又要避免過多的主觀色彩。只有建立在客觀與理性的基礎上,近代鄉村手工業經濟史才是真實的歷史,只有真實的歷史,才能得出科學的結論,才經得起時間的檢驗。
既往研究中的某些分歧往往就是由于客觀與理性不足所造成的。如對近代手工業與外國資本主義關系解釋上的分歧,起源于如何拿捏評價外國資本主義的尺度。拿捏分寸的與否,不僅與研究主體的民族情感息息相關,而且打上了深深的時代烙印,一方面,對百余年來深受外國欺凌的中華民族來講,憎惡外國資本主義的情感可想而知,另一方面,建國后的相當一個時期內,西方國家封鎖、扼殺新生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殘酷現實,更加深了我國學者對歷史上的外國資本主義的否定,這種現實的情感色彩便被自覺不自覺地傾注到歷史研究之中。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中西方關系改善,人們開始正視并理性評判外資的作用,學術界又出現了肯定外國資本主義的觀點。因此,建國以來史學界在評價外國資本主義與中國手工業的關系時先后出現“破壞論”與“發展論”的觀點,此乃隨時代變化而變化的民族情感的反映。但是,歷史研究畢竟應該建立在理性與客觀基礎上,任何過度否定或過度肯定的解釋,都可能使其滑向反面。如站在民族的立場上,揭露外國資本主義對中國近代經濟的侵略似乎天經地義,無論怎樣強調外國資本主義對中國社會經濟的破壞作用,也似乎并不過分。但是問題在于,如果中國原有的資本主義萌芽被破壞殆盡,被中斷了,這豈不是說中國近代資本主義是在外國資本主義的影響下產生的,這似乎又有“外鑠論”之嫌,雖然強調了外國資本主義對中國手工業的破壞之罪,卻又不自覺地肯定了它對中國近代資本主義的產生之功,否定了近代民族資本主義發展的自主性。因此,有學者提出外國資本主義雖然破壞了中國手工業,但并不嚴重,除棉紡業等少數行業外,大多數手工業行業存在下來了,近年來,更有學者在肯定外國資本主義對促進農業與手工業相結合的自然經濟模式分解的不自覺的工具時,強調了它在手工業向機器工業轉化中的阻礙作用。摒棄這種偏執一端的觀點,唯有秉持史家品格,既不因民族情感而過于強調外國資本主義對近代手工業的負面影響,也不要因當代吸引外資的需要而一味肯定它在歷史上的正面作用。
從理論或所謂規范認識出發,也會造成研究中無謂的分歧。如在對“耕織結合”與自然經濟解體問題評價上,為什么面對同樣的情形,會形成相反的觀點呢?仔細揣摩既往的研究,筆者認為,學術界已經將“耕織結合”的經濟性質固定化了,形成了所謂的規范理論:即“耕織結合”模式是自然經濟的象征,它的分解標志著自然經濟的解體,在這里,“耕織結合”已經概念化為農業與手工業相結合的自然經濟的典型。其實,這種規范認識存在著缺陷:首先,“耕織結合”作為農家的一種經營模式,并不是農業與手工業相結合的全部,手工棉紡織業之外,還存在著大量的農村手工業行業,棉紡織業衰落了,還會有其他鄉村手工業代之而起,在新的基礎上形成與農業的新結合。因為,農業與手工業的結合是近代中國小塊土地經營制度所決定的,只要耕地不足,農戶就不得不進行多種經營,將農業、手工業、家畜飼養業等結合在一起,以維持家庭的延續。其次,“耕織結合”的經營模式也未必一定就是自然經濟,隨著社會經濟大環境的變化、市場化程度的加深、農業與手工業結合的內容、方式的不同,農業與手工業經營方式的變化,名稱上雖然還是“耕織結合”,但其經濟意義已悄然發生了改變,它可能是商品經濟,也可能是資本主義,關鍵取決于農家與市場聯系的程度及其經營方式的變化。可見,“耕織結合”不僅具有較大的彈性,可以容納不同類別的手工業,而且具有不同的經濟意義。因此,不加區分地將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出現的農家織布業看作是“意義上的自然經濟”,其實只是看到了鄉村手工織布業與農業相結合的表面現象,而沒有對該業的具體形態作更精細的分析。在這里,“耕織結合”雖然沒有解體,但統統斥之為自然經濟,顯然是忽視了近代農民家庭手工業在生產技術、經營形式、與市場的聯系等方面的變化,及其手工業在農家經濟結構中的地位與作用。因此,對近代農家耕織結合模式尚須作更深入、更細化的剖析。